有一座岛,一座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孤岛。
岛上有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以及一个会说话、知晓未来的稻草人。
一则预言在岛上流传了上百年:这座岛缺少一样东西,外来之人会将它带来。
“外人”终于来了,岛民们满心期待,等来的却是暴力与杀戮……而神一般的稻草人也离奇地倒下了。
谁能来救这座岛?它真的需要救赎吗?
作品五度入围直木奖
在日本人气比肩村上春树、东野圭吾
作品改编电影有瑛太、松田龙平、堺雅人倾情出演
不是每本书都能称为代表作,但这本绝对是伊坂幸太郎的代表作!
步入“伊坂教”第一步谁管他得不得奖、红不红
他让读者欢笑、感动,是平凡世界的大英雄!
伊坂幸太郎Isaka Kotaro
一九七一年生于日本千叶县,热爱电影和音乐,深受柯恩兄弟、披头士等艺术家影响。一九九六年创作处女作《碍眼的坏蛋们》,但未出版单行本。二〇〇〇年,以《奥杜邦的祈祷》出道,正式跻身文坛。之后的作品:《Lush Life》、《重力小丑》、《死神的精确度》、《金色梦乡》等获奖无数,并频频被搬上荧幕,使其成为广受欢迎的畅销作家。
伊坂幸太郎的作品风格鲜明,既能把暴力凶杀写得仿如日常生活般轻松,又能从不经意的对话中迸发鼓舞人心的强大力量。他想象力丰富,擅长多线条叙事,故事看似一团乱麻,结尾却常常令人高呼过瘾,并用其独特的“爱与勇气”打动了一大批忠实读者。
我做了一个梦,正梦见自己在追逐一个双乳间夹着打火机的兔女郎时,来到了未知的国度。
这不是噩梦。至少,城山没有在梦中出现。这就足够好了。
我将头抬离枕头,望向一旁。阳光透过藏蓝色窗帘的缝隙,在藏蓝色绒地毯上延伸出一道白色的光道。我起身靠在木质床框上,床框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家中能够被晨曦照耀的位置没有窗户,更何况根本连床都没有。
我伸出右手触碰自己的脸颊,虽然摸上去很柔很滑,却肿胀着,就像起了荨麻疹一样微微隆起。那是被城山殴打后留下的痕迹。我惶恐不安地用指腹轻压,剧痛仍有略微残留。这是被警察殴打而留下的痕迹。
我用麻木的大脑开始思考并整理目前的状况。
不知为何我首先想起的是自己辞职时的事情。我向工作了五年的软件公司提交辞职申请书时的事情。
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日期,今天是十二月一日,所以那是在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头发斑白的课长虽然一脸惊讶,但还是郑重地收下了我的辞职申请书。在软件行业中,技术与编程语言每天都在发展,资历越深的系统工程师越吃香。对于一家小公司而言,他们应当十分欢迎不自量力的员工辞职,再引入新的廉价劳动力。
那位上司例行公事一般地问我为何辞职。
我想我的回答是“眼睛”。“我的眼睛不行了。这五年来,每天都盯着屏幕,我的眼睛花了。”
“伊藤,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岁。”
“明明还年轻嘛。”课长说。他看我的眼神里混杂着轻蔑与嘲笑。
“明明还年轻,眼睛却已经用坏了。你不同情我吗?”
当时我的视力以超乎寻常的速度下降,从眼睛疲劳开始,慢性肩周炎也来了。背后不知为何总是隐隐作痛,只是看着显示器就会感到背后一阵冰凉。
即便我说明“都是电磁波的错”,课长却仍一脸阴沉。还没有决定去向,快三十岁的年轻人撒手不干是要搞什么啊?他是无法理解并感到生气吧。我不明白自己为何想起那时的场景。那时的不愉快和这个陌生的房间没有关联。
玄关处传来敲门声。我想要站起身时,感到右脚很痛。膝盖处有撞伤。大概是在逃出警车时受的伤吧。
敲门声没有停止的迹象,我不得已,走向玄关。可是,这里是哪里?我应当已经逃走了。
这是一间套房,约十二平米。绒毯上没有混杂着灰尘或头发,感觉很干净。隔着一道门是厨房,再向前是玄关。玄关的土间与房间几乎没有落差,形状不规则的玄关地面上摆着一双篮球鞋,那是我用最后的工资买的。鞋尖虽然正确地朝向房门,但我却没有摆放过它的记忆。
敲门声再度响起。我不得已,将手伸向门把手。我害怕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城山会扑进来,但出现在面前的,是个陌生男人。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到惊讶。
那人仿佛我的老朋友一般,抬起手说了句“呀啊”。我无法判断我应该因为这友善的态度而感到舒心还是戒备。我一边眨眼,一边观察他。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狗。他的脸和不满的狗很像。一头自然生长的头发,体型与我相仿,大概年龄也差不多吧。可以看到他背后湛蓝的天空,虽然天气寒冷但晴空万里。是平和的冬季天空。
“那个……”说话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口干舌燥。
“我叫日比野。”他大大方方地报上姓名。我回应说自己叫“伊藤”。
“轰大叔拜托我带你参观这座岛。”他说话的时候更像一只金毛猎犬了。仔细看看,他似乎长得还算不错。
我下意识地说:“金毛猎犬蛮帅气的。”
“金毛猎犬?”他歪着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那个,你刚才说的轰大叔,是谁啊?”我只能一个个地询问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记得了?”他用像是与我是十年老友一般的语气发问,但我并没有感到不快。
“还有,这座岛,是什么岛?”我又开了口,疑问如潮水般涌来,“还有,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这个房间现在没人住。以前大概有位工匠住过,但是现在没有住客。因为没有主人,所以无论是谁都可以入住。”
“连床都有。”
“但是没有安全套。”
“嗯?”
“开玩笑的啦。”但他一脸认真。
“这里是哪里?”
“荻岛。从仙台附近的牡鹿半岛一直向南走。伊藤你是被轰大叔那摇摇晃晃的小船送来的。”
我眯起眼。我从没听说过这座岛。
“不记得了?算了,你一直睡着。你照镜子了吗?呀,这里没有镜子。之后你找面镜子看看吧。脸还肿着,是打架了吧?大叔说因为还很危险,就直接带你来了。”
这样的伤看上去确实像是因为打架受的。“我在逃跑。”我坦诚地说。
“为什么逃?”
我无法开口。那时超速行驶的警车偏离大道,眼看就要撞上小路边的电线杆。为了避开电线杆,警车稍稍打了个转儿,然后停下了。我趁身边的城山慌忙向外跑的瞬间,从后车座上逃走了。我拼上性命想要逃离的并不是警察,而是恐怖的城山。
但即便如此,逃跑后又是如何被带到这里来的,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会逃跑的。
前年因癌症去世的祖母,曾经用手指着我,对我说出这句话。
仿佛预言一般的话。而且说中了。我确实是会在有困难的时候逃跑的那类人。
“虽然无法完全想起来。”我缓缓地开口。
“也挺好的嘛。”他提高音调,响亮地拍了一下手,“不彻底搞清楚不罢休的事情,与现在的愉快生活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不是吗?”这句话的含义与虽不知道魔术的手法,但是也对魔术乐在其中差不多吧。
“也许就是这样的吧。”我歪了歪头。
“现在明确的事情是,伊藤你现在在这座岛上,而且我必须要带你参观。”
日比野真是蛮不讲理。首先,我无法相信他所说的“这里是一座岛”。但我还是穿上篮球鞋,跟在他后面。我想要走出陌生的小屋,亲眼确认情况。
“你有没有带来什么东西?”走出玄关的时候,日比野看着我的两手问,像在期待土特产一样。我感受到了他的压迫,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到这个岛上。他露出了一副遗憾的表情。
“这座岛非常奇怪。”刚开始走,日比野就这么说,“我虽然不觉得奇怪,但对于外来的伊藤,可能会感到非常奇妙吧。”我对他口中的“外来”一词很在意。
公寓外面有铺好的路,只有一条路连接到门口。周围都是水田。现在是十二月,说是水田的遗迹可能更贴切些吧。只剩下干燥的土壤,连秸秆都没留下。
继续向前走,道路变为向上爬的坡。我将视线抬高,似乎远远地看到了一片海。仅是走在这悠长的坡道上心情便很舒畅。没有任何噪声,只有阵阵风声掠过耳畔。
“这里真的是岛吗?”
“是名为荻岛的岛。”
“可是,叫这个名字的岛,我从没听说过。”
“你不可能听说过。这里是没人知道的小岛。”
“可是到仙台的交通挺方便的吧?”我在思考回去的事。
他惊呆了。我原本以为他没在听我的问题,但看样子并非如此。过了一会儿,他回答道:“这座岛是孤岛。与世隔绝。只能从仙台等地来这里。我生在这座岛上,一直没出过岛,等待死亡。荻岛上的几千人都是这样。”
“啊?”我叫了出来,“孤岛?”
“很奇怪的岛吧。这里是真正的孤岛。与世隔绝。”
“确实奇怪。”
“所以我这么说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岛,又不是奉行闭关锁国的国家,因此,没有交流是很奇怪的事情啊。当今这个时代,就算是非洲丛林,也有人前往啊。”
“这里并不是非洲丛林。”在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面前,他并没有露出开玩笑一般的表情。
我们继续走。我无法接受日比野所说的事。这里有柏油马路,有公寓和床,还可以听到从远处传来车子的引擎声。如果这是座与世隔绝的岛,那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水平的?难道说,这座岛自己开发出建筑技术盖了住宅,又挖出了石油吗?
“一百五十年。”日比野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这座岛失去与外界的交流,至今有一百五十年了。过去和外界有往来。所以不可能完全保持落后的原始时代的样貌。”
“但是,如果日比野先生说的是真的……”
“叫我日比野就可以了。”
“如果是真的,我来到这座岛上,岂不是很不得了的事情吗?”我半是愤懑半是诚心地问道。
“伊藤是从这座岛的另一边来的。已经一百五十年没有往来了,不可能不造成大骚动。”
“但是,你看啊,没有骚动发生啊。”
“因为大家还都不知道。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那个轰大叔和我,还有极少一部分人。等大家都知道了,才会造成大骚动啊。”
“我正等着大家说:‘这是骗你的哦。’”
“曾根川刚来的时候也不相信呢。”
“曾根川?”
日比野停下脚步,失望地皱起了眉头。“曾根川大概是三周或者更早以前来这个岛的吧。在这一百五十年间,从外部来荻岛的人只有两个。据我所知是这样的啊。”
“其中一个人是我?”
“另一个就是三周前来的曾根川。”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我所明确的只有我并没有类似终于到达的南极点已被人捷足先登、插上旗帜的悔恨之情。令我感到困扰的也不是地位、名誉、一个半世纪,还有待遇,等等。
而是更普通、更重要的问题,也就是现实感与常理的问题。
“他是个会令人感到厌烦的男人。”日比野接着说,“从未知世界前来的第一位访问者,是个无聊的中年大叔。”
“现在那人在哪儿呀?”
“在山丘之间,相反方向。”他伸出手,指着一座圆滚滚、有些家庭气息的小山丘。因为是冬天,山上并没有葱郁的绿色。
“他是怎么来的?”
“也是轰大叔带来的。椅子也是、公交车也是,连语言都是,全是那个长得像熊的大叔从外面带进来的。终于,他连人都带来了。”
“语言?”我追问道。这么说来,他的发音确实有些不自然。“那个叫曾根川的人,也是悄悄来的?”
日比野露出仿佛要吐口水一般的表情。“那家伙啊,大家都知道他是从外面来的。因为轰大叔大摇大摆地把他带来了。托他的福,干了件好事,引发了大骚乱。人们聚在一起,大家都像疯了似的。理所应当吧?是时隔一个半世纪的来访者呢。”
“那个,”我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
“一边散步一边去见轰大叔。他虽然是个沉默的熊男,但也是你伊藤的恩人呢。”
确实如此。要是没有那个叫轰的男人,我现在可能正被将权利当木制棒球棍一样使用的城山尽情地殴打。不,如果只是被打,还算好呢。
“然后去见优午。”日比野说。
“优午?”
“他知道你会来这座岛上的事。去见一下他。”
“就像预言者一样?”我用激将法追问。
“他并不预言。他知道。”我从日比野的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新兴宗教信徒那种狂热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