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知名学者努乔·奥尔迪内在本书中旁征博引近四十位大师的名言,加上个人铿锵有力的见解,引领我们重新思索「无用的实用性」及「实用的无用性」。他指出,人类对于物欲的执迷,以及对务实的盲目追求无法带来任何真正的知识或精神的质变,会导致人类知性能力的衰退。在书末收录了美国教育家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的〈无用知识的用处〉一文。努乔·奥尔迪内与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尽管相隔近百年,但两人的主张恰似一首人文与科学的奏鸣曲,相互应和。他们不约而同地检视人们对于「实用」的概念是否过于狭隘。
本书主要在于阐明无用之用,作者博通古今,旁征博引,引领我们从哲学的角度分析那些看似无用的学科具有的深远意义。书中旁征博引近四十位大师的名言,加上作者个人铿锵有力的见解告诉我们:探索之必要,缓慢之必要,酝酿之必要,徒然之必要。
出版简介
即使是在危机时期,有且仅有产生利益之物方为有用,这一命题也并非完全正确。在由买卖关系构成的民主中,一些有名的无用知识实际上显得特别有用。在这本激情洋溢的小册子中,努乔奥尔迪内将我们的注意力转到了无用之用以及用之无用这两个问题上。通过论述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庄子、皮科德拉米兰多拉、蒙田、布鲁诺、康德、托克维尔、纽曼、海德格尔)以及伟大的作家(奥维德、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阿里奥斯托、塞万提斯、莱辛、狄更斯、冈仓天心、加西亚马尔克斯、尤内斯库、卡尔维诺)的观点,努乔奥尔迪内为我们展示了对于占有的执念和对于实用的崇拜如何使精神变得贫瘠。同时,它们给学校和大学,艺术和创造带来了危害,也给例如尊严、爱和真理等人类基本价值带来了危害。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在他的论文中,强调了科学同样使我们了解到了无用之用。
在意大利和西班牙出版界的成功
努乔奥尔迪内在此给出了一个开始新纪元的理想读本。
让比尔博姆,《书的世界》编委会主任,2013 年 1 月 4 日
我们对努乔奥尔迪内表示感谢,因为他不仅编撰了乔尔丹诺布鲁诺等的优秀作品,还写出了他自己的宣言《无用的宣言》。
费尔南多萨瓦特,《国家》
前言
哲学的作用正在于向人们解释无用的用处,抑或是,如果人们愿意,教会他们辨明有用一词的双重含义。
皮埃尔阿铎
在此,对构成此本书标题的矛盾修辞语,我需要进行几点说明。我在此想要谈论的悖谬的用处与另外一种用处无关,在后者的名下,人文知识是不能产生利益的知识,终都可以被认为是无用的。我希望就一个观念作出思考,这个观念涉及这些完全脱离一切实用目的的主要价值的用处。某些知识本来就以自身为目的正是因为它们就本性而言没有理由,自身不具有利益,并且远离实际的、商业的要求它们才能够对精神的形成、公民责任心以及人类文明的提高起关键的作用。然而唯利是图的逻辑会在根本上损害这些机构(学校、大学、研究中心、实验室、博物馆、图书馆)以及这些学科,无论是人文的还是科学的知识,它们的价值理应只存在于为了知识的知识,并且独立于一切追求直接的、实用的利益的能力之外。当然,博物馆以及考古遗址也经常能获得可观的收益,但是与一些人试图让我们相信的恰恰相反,它们的存在不该依附于其收入的总值:一座博物馆或者一个考古遗址,正如一个档案中心或一座图书馆,是人们该不惜一切代价守卫的宝库。这就是如下断言并不真实的原因:或是在经济危机时一切都被允许,或是各种形式的经济扩张能够使一切无用之物在削减支出的严酷压缩下的系统性崩溃变得合理。
因此无用的知识的用途在根本上与占支配地位的观念的用途相对立。后者为了纯粹的经济利益正在逐渐摧毁人类过去的记忆、人文学科、古典语言、教育、自由研究、幻想、艺术、批判性思想以及一切人类活动范围内的文明境况。卢梭早已写道:古代的政客们不停地谈论风俗和德性;我们的政客则只谈论贸易和金钱,不能创造利益之物终被当成多余的奢侈品,被当成一个障碍,被当成危险的时间消耗品。狄德罗注意到,所有的无用之物都会被鄙视,因为时间过于宝贵,不能将它一直浪费在遐思上。再让我们读一读波德莱尔的精彩诗句。他在其中描写了被比作信天翁的诗人的不适。作为天空中的巨人和天空之主,信天翁一旦落入人群之中,便会成为追求其他利益的大众的笑柄:
这有翼的旅行者多么的靡萎!
往日何其健美,而今丑陋可笑!
有的水手用烟斗戏弄它的嘴,
有的又跛着脚学这残废的鸟!①
接下来我并不试图展现一个有机的思想整体,而是展示灵光乍现时思想的破碎性质。如果一直激励着我工作的奋斗精神不能合理解释我所选择的标题宣言,那么这个词可能显得不够恰当和过于雄心勃勃。我仅仅期望,在一个足够开放的空间内,我能够汇集一些我在长久的教学研究过程里积累的知识和观点。并且,我希望我能完全自由地做完它,跨过一切障碍,但我承认,我只完成了不完整而且粗略的片面工作。正如在编纂诗选和文集时出现的情况一样,被遗漏的部分很有可能比被收录的部分更有意义。认识到这些局限之后,我将这本书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致力于探讨文学中关于有用的无用性主题;第二部分则是讲述关于在教育领域以及一般文化活动领域中唯利是图的逻辑所导致的灾难性后果;在第三部分中,为了通过几个典型例子阐明我的观点,我重读了一些经典作者的作品,他们在几个世纪以来指出了占有的虚幻性以及它带给人类尊严、爱和真理的毁灭性结果。
我认为,为了使我粗略的思考更加完整,应当再加上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在1937 年写成,并在1939 年加以补充的一篇杰出而不出名的论文。它使作者跻身于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有影响力的研究者之列这所研究院成立的初衷正是为了保证脱离了一切功利主义的要求和仅受其著名成员(爱因斯坦、奥本海默……)好奇心驱使的研究这位著名的美国教育家给我们讲述了若干引人入胜的关于伟大发现的故事,借此展示了一开始因为没有实际用处而被认为是为无用的科学研究,是如何终出人意料地被投入实际应用的。从远程通信领域到电子领域,这些应用对于人类而言至关重要。
弗莱克斯纳的立场很好地消除了我的言论可能引起的误会。显然,我并没有如同在五十年代查尔斯珀西斯诺的论文出版后,人们所做的一样,试图将人文知识与科学知识对立起来,因为这意味着将辩论引向没有结果的争吵之中。对于人们对这些作为一体的知识绝对必要性的一无所知,在诺贝尔奖得主伊利亚普里高津具有启发性的书里得到了描述,在今天,它却一直被知识的碎片化和极度专业化所深深威胁。弗莱克斯纳用一种很好的方式给我们展现了,关于无用之用和科学还有许多可以教授给我们的知识,以及从人文主义者的角度来看,在反抗利益的独裁,无偿维护知识和研究的自由所做的斗争中,科学家们曾经扮演了,而且会一直扮演着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古代作家已经有了一种纯然的、充分的思辨性,脱离利
益的科学和单纯的实践科学之间的差别。正如亚里士多德的思想,以及一些关于如欧几里得和阿基米德一般重要智者的轶闻所证实的思想。
然而,我们又遇到了能将我们领到更远地方的、令人着迷的问题。可是,就目前而言,我应该强调这些难以测量和估量的价值的重要性。借助传统工具,我们只能评估这类问题价值的质量而非数量。我因此确认了我们的投入的基本特征,它并不能即刻产生回报,也不能转换成金钱。
事实上,知识本身就阻碍推动功利主义及促使金钱积累是全能的幻想。然而,几乎一切都可以被购买:从国会议员到法官,从权力到成功,每个事物都有它自己的标价。可知识却不是。我们应该为它支付的价格具有另外一种性质。甚至一张由人随意填写金额的支票也不能保证能轻易买到只能通过个人的努力和难以消退的激情获得的知识。如果不是受发自内心的强烈动力所驱使,一个有可能用金钱买到的为优秀的文凭,既不会带来真正的知识,也不会给人的精神带来真正的改变。
除此之外,知识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来挑战市场规律。我能够同别人分享我的知识,却不会因此变得贫乏。我能够教授学生相对论并同他共读一页蒙田的著作,这样我们就进入了一个神奇的良性循环,在其中,给予者与接受者能够同时丰富彼此。
当然,在我们由经济人支配的社会中,要理解无用之用以及用之无用并非易事。有多少不必要的消费产品被当成有用的和必需的被卖给了我们呢?人们无视精神世界的日渐荒漠化,只致力于积累金钱和权力,看到他们这样,令人痛惜。企业家通过诈骗构建了一个帝国,政客通过购买选票羞辱整个议会,却都能逃脱惩罚。这些人诠释了一种关于成功的新形象,而看到这些形象在电视与其他媒体中获得胜利则令人痛苦。男男女女陷入了对利益这片应许之地 的追逐中,因而,所有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事物自然、物体、其他人类都不能使他们产生任何兴趣,看到这个景象使人痛苦。因为他们的目光停留在了追求的目标之上,他们不再能够体会日常小事带来的快乐,体会跃动在生命中的美丽,这些美丽在一次日落中,在一片星空里,在温柔的一吻中,在绽放的花朵里,在飞翔的蝴蝶中,在孩子的微笑里因为,往往是在为简单之物中,我们能领悟伟大的意义。
尤内斯库十分切中肯綮地观察到:如果人们理解不了无用之用和用之无用,人们也将难以理解艺术。在他之前好多年,一段对于茶道的描述使冈仓天心在摘花者将花递给同伴的简单动作中,发现了人类智慧高于动物的那一刻:领会到了无用之妙用,他进入了艺术的王国。因为,只有在远离算计和匆忙的情况下才能培养出诗歌。因此,根据里尔克所言,作为艺术家意味着不算计,不打算,从容走向成熟,如同一株不压榨汁液,自信地挺立于春日的暴风雨中,不去害怕夏日不来临的树。
我们的确如同需要空气一般需要无用之物。尤内斯库说:诗歌,作为想象、创造的需求,如同呼吸一般至关重要。正是在这些被人认为是多余的活动之中,我们才能找到憧憬中的更美好的世界,以减少制定众多如铅般压迫我们良心的不公和不平等的计划的力量。尤其是在经济危机的时刻,当功利主义和可怕的自私行为仿佛成为唯一的路标和通往救赎的唯一道路时,我们应该像米盖尔贝纳萨雅格和杰拉德施密特所指出的一样,去理解无用之用,正是生活、创造、爱和欲望的用处,因为无用能够给予对我们来说有用之物;这是我们无法通过捷径与节省时间创造的,它超越了社会创造出的蜃景。正如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在2010 年诺贝尔颁奖典礼时所说的那样:一个没有文学的世界将是一个没有欲望、没有理想、没有傲慢的世界,一个由丧失了使人成其为人的机器人所构成的世界,他们失去了走出自身限制成为其他人的能力,仿佛是由我们的梦之黏土所塑成。并且,有谁能知道,通过艾琳夫人的话(在现代生活中,一切都是边缘的问题),奥斯卡王尔德有没有刻意暗示他自己的作家职业的多余性和无用性?
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些,去理解历史的悖谬将是一件难事。正是当野蛮当道时,狂热崇拜才既猛烈攻击人类,又攻击图书馆和艺术作品,还攻击文化古迹和大师作品。毁灭性的暴怒降临到了被认为无用的事物上。亚历山大的异教书籍在无情主教泰奥菲尔的命令下被焚毁,匈奴占领洛阳后将皇家藏书洗劫一空,宗教审判时异端书籍被付之一炬,纳粹在柏林下令焚毁颓废派作品,阿富汗的塔利班彻底毁去了宏伟的巴米扬大佛,更甚者,圣战分子还威胁着萨赫勒的图书馆和廷巴克图的雕像。还有其他的作品,无用而不能自卫,沉静而没有威胁,然而它们的存在却被认为是一种威胁。
当人类在奔向命运之轮的低处而触及底线时,崇高消失了。朗加纳斯在他的论述《论崇高》流传至今的重要的古代文学批评作品之一中十分清楚地指出,导致罗马雄辩术和知识衰败以及共和政体之后伟大作家出现成为不可能的原因:是的,对于财富的热爱,使我们所有人都病态地难以得到满足;对于享乐的热爱,使我们沦为奴隶;对于金钱的热爱,使人虚弱患病……我们被这些错误的偶像所支配。自私的人不再仰望高处,终任由灵魂的崇高毁灭。在这样的道德沦丧中,当腐败堕落成为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裁决者时,任何形式的崇高都失去了它的位置。更不用说,如朗加纳斯终提
醒我们的那样,崇高同样也需要自由以存在下去:自由能够给伟大头脑中的思想提供养分,能够使它们充满希望。
同样,乔尔丹诺布鲁诺将构成公民生活的知识以及基本价值的毁坏归罪于对金钱的热爱:一旦哲学想要通过它们的论证来谋利时,智慧和正义便开始遗弃这片大地。他在《论无限》中写道,这种征兆下,一方面宗教和哲学被摧毁了;另一方面,国家、王国和帝国同圣人、国王和人民一样,被动摇,毁坏,直至消亡。
然而,乔治斯坦纳本人,作为经典作品和重视精神生活的人文主义价值的热情守护者,观察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高级文化和崇高道德并不能预防野蛮的极权。事实上,有多少思想家和艺术家对于恐怖无动于衷啊!更糟的是,他们甚至在道德层面上成为独裁者和压迫自己的政权的同谋!斯坦纳揭示的严重问题使我想起了在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结尾处马可波罗和忽必烈汗的精妙对话。意识到了大汗的担心,不知疲倦的旅行者给我们描绘出了围绕着我们的地狱的戏剧性场景:
活人的地狱并非将来之物。如果真的有,它就在此处:我们每日所居住的地狱,我们共同构建的地狱。但是存在着两种避免受苦的方法。第一种方法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易于践行:接受地狱,成为它的一部分,乃至于对其视而不见。第二种方法潜藏着危险,要求我们的持续注意和不停学习;在地狱中寻找和学会辨别不属于地狱的人和物;使他或它持续下去,给他或它空间。
但是什么能够帮助我们理解何为在地狱里非地狱的人和物呢?在卡尔维诺的论文《为何阅读经典》中,他本人在承认经典帮助我们认识我们是谁,以及我们从哪里来的同时,提醒我们应该当心经典理应被阅读是因为它们服务大众的观点,但这并不阻止他支持阅读经典比不去阅读要好的看法。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相信我们应该继续去斗争,同时去相信,难以产生利益的经典、教育和培育多余之物的艺术仍然能够帮助我们抵抗,保存希望之光,使我们隐约看到一缕照亮我们前进的尊严之路的光线。
因为,在诸多的不确定之中,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我们任由无用与无利的事物消亡,如果我们仅仅倾听利益的引诱它堪比一首使人丧失心智的塞壬之歌我们只会创造一个没有记忆的群体,并惊慌失措,终将会失去生活的意义,以及失去自身存在的现实意义。并且,希望无知的智人能够发挥理应起到的作用:使人性更加人性化,这实是一件难事……
这本书汇集了我一系列散碎的思考,它们源自我这几年来所做的各种演讲,尤其是在2012 年4 月我在大学借颁发荣誉博士头衔的机会召开的一次会议上的演讲。我要感谢我的朋友,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欧文拉文,因为他让我了解到了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的论文。在2011 年6 月,在那不勒斯意大利哲学研究所举行的一次圆桌会议上,拉文对我的演讲的标题人文学科的有用的无用性表示了惊讶,并告诉了当时我还并不了解的弗莱克斯纳的作品。弗莱克斯纳的名字以很小的字体被印在本书封面,这显然并不是为了贬低他的论文的价值。恰恰相反,出版商的选择显示了对他的尊重,因为没有得到他的许可,他就像一位客人一样入住在这本不是他写就的小书中。同时我也要衷心感谢吕克艾尔桑① 3,我的论著忠实而又耐心的译者。后,我还要说,我所有的工作都得归功于我同乔治斯坦纳以及阿兰瑟龚的充满激情而难以忘怀的交流谈话。
努乔奥尔迪内
1958 年生于意大利迪雅曼泰(Diamante),意大利卡拉布里亚大学(Université de Calabre)意大利文学教授,曾在欧洲及美国多所大学担任访问学者,包括:巴黎高等师范学院(ENS)、巴黎高等社会科学院(EHESS)、巴黎索邦第四大学(UniversitéParis-IV-Sorbonne)、伦敦瓦尔堡中心(WarburgInstitute à Londres)、柏林马克斯-普朗克学会(Max-Planck Institute),以及美国的耶鲁、纽约大学。他曾出版多部关于乔达诺? 布鲁诺(GiordanoBruno)和文艺复兴的著作,并被翻译成九国语言(包括中文、日文和俄文),如:《驴子之迷》(Lemystère de lane, 2005)、《暗影的边界》(Leseuil de lombre, 2003)、《乔达诺? 布鲁诺、龙萨与宗教》(Giordano Bruno, Ronsard et lareligion, 2004)、《与知识相遇》(Le rendezvousdes savoirs, 2009)、《国王的三顶皇冠》(Trois couronnes pour un roi, 2011)。近期出版作品为《马奎斯的肖像──重复与差异》(Lesportraits de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Larépétition et la difference, 2012)。此外,他与伊夫? 赫桑(Yves Hersant)为美文出版社(LesBelles Lettres)编辑了三套经典作品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