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这个星期一。
润一给园子的公司打电话。这样的事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润一问晚上能不能去园子的住处。
“当然可以。那我就做好饭等你吧。”
“不用,我吃过饭再过去。我已经约了人吃饭了。”
“那,我准备些酒?”
“不好意思,去过你那里后,我还得回公司一趟……”
“这样啊……”
“那晚上见。”说完,润一挂断了电话。
晚上就能见到润一了,但园子丝毫开心不起来。相反,畏惧的情绪彻底占据了她的内心。她很清楚,润一这次来,必定会宣布一些令她绝望的事。可她无法逃避,只能静静地在屋里等待润一。内心的不安让她连饭都难以下咽。
没过多久,润一来了。他走进屋里,甚至连领带也没有松一下,也没有碰园子端上来的咖啡。
润一表情僵硬地告诉园子,希望园子忘了他。这正是园子预想的最糟的结局。
“为什么?”园子问。
“我喜欢上其他女人了。”润一答道。
“谁?是什么人?”园子接着问。润一没有回答。这样的反应让园子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她哭着继续责问。
或许是觉得再继续瞒下去也不是办法,事情终究得有个了断,润一最终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完全超乎园子的预想。事情如此出人意料,以至于园子最初完全没弄明白润一说的是谁。
“不会吧?”园子说,“怎么可能会是佳世子?”
“对不起。”润一垂下头。
5
每次回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园子都会伤心欲绝。她边哭喊边捶打润一,愤怒,发呆,然后再次哭泣不止。恍惚与混乱中,她也曾破口大骂佳世子。她完全回想不起自己当时的模样,也想不起自己都说过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曾说过“我不会放弃的”,还说“我一定要让你回到我身边”。她眼中只模糊地留下润一一脸悲伤地俯视她的情形。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如此短暂的时间无法让内心的创伤痊愈,但园子已稍稍冷静了一些。她打算回老家一趟。此刻的她只盼着能够见一见哥哥。
“如果我死了,或许对所有人都好。”
听到这样的话,哥哥必定会吃惊不已。园子只觉得自己很可悲,很可怜。但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润一和佳世子中的一个……
园子脑中充斥着不祥的空想。她想,如果他们两人中的一个能动手杀了她就好了。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十二月第一周的星期一,和泉康正驾驶爱车从用贺出口驶出东名高速公路,随后进入环状八号线,一路向北驶去。临近年末,道路被大型卡车和商用车堵得水泄不通。如果知道哪里有小路,或许还能设法避开眼前的拥堵,但康正对东京的地理一窍不通。要是随便找条路胡乱开进去,弄不好还会迷路。这样的傻事最好还是能免则免。
果然还是该坐新干线过来。他脑中再次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每次他都会立刻否决。如今他对事情的状况一无所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到车。
康正盯着货运卡车的车尾,打开车载收音机。即便是FM波段,也有无数节目。康正不由得再次为东京的繁华而惊叹。他平日住在爱知县的名古屋。
这次到东京来是他临时决定的。说得准确些,是在今天清晨。
一切源于上周五妹妹园子打来的电话。妹妹念了东京的女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东京,在某电子元件制造商的东京分公司上班。兄妹俩一年间只能见上一面。三年前母亲病逝后,兄妹间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而康正的父亲则早在康正兄妹年幼时就因脑溢血亡故了。
但兄妹俩毕竟是彼此在世间唯一的近亲,即便没有机会见面,联系也从未间断。尤其是园子,经常主动打电话给哥哥。每次打电话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句“有没有按时吃饭”之类的话。妹妹打电话来并非因为寂寞,更多的时候,恐怕是觉得哥哥一定很想念自己。康正很清楚这一点。妹妹她就是这样一个体贴的人。
然而,上周五妹妹打来的电话似乎与平常有些不同。以前,每次康正问起是否还好,园子都会回答“还行”,可这一次,园子的话让康正有些担心。
“嗯……老实说,感觉不大好。”当时,园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感觉就像鼻子不通气一样。
可是直到最后,园子也没有告诉康正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最后,她还说了一句让康正大吃一惊的话。
“如果我死了……或许对所有人都好。”
尽管园子立刻说自己在开玩笑,但这绝对只是在宽慰康正。她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在说这句话之前,园子还说她被一直信任的人背叛了。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康正一直在家等着园子回来。康正早已打定主意,等园子回来后,要带她去吃一顿寿司。这已经成了她每次回家时的惯例。
可是园子终究没有回来。
下午三点时,康正往园子的公寓打电话,但没人接。康正以为她已经出发,可从傍晚等到深夜,园子一直没有出现。
周日早晨到周一早晨,也就是到今早,这段时间是康正的出勤时间。他的工作就是这么特殊。上班时,康正不止一次往家里打电话。园子有家里的钥匙,即便康正不在家,她也应该能进屋。可没人接电话,答录机里也没有园子留下的讯息。康正又往东京打了电话,还是没能听到妹妹的声音。
康正实在猜不出妹妹到底去哪儿了。他曾听说园子的高中同学也在东京独自生活,却并不知道那个同学的联系方式。
当班的夜里,康正一直心不在焉。幸好那天夜里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天亮后,康正决定去东京。内心的不安已经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下班后,康正在家小睡了两个小时,随后给园子的公司打了个电话。股长的话令康正心中的不安再次膨胀起来—园子今天没来上班,也没联系过公司。
康正连忙收拾行李,跳上车子驶离住处。尽管刚下夜班,但行驶在东名高速公路上的时候,康正没有丝毫倦意。不,应该说他已经根本无暇再顾及其他了。
开了一个多小时,康正终于驶离环状八号线,到达目的地—练马区目白路的入口附近。
园子住的公寓是一栋贴有淡米色瓷砖的四层小楼。康正曾来过一次。小楼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但内部很粗糙。康正当时一眼就看穿了这一点,劝园子别再租这种便宜公寓,应该拿出钱买套好房子。园子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甚至连头都没点一下,只说想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康正很清楚,妹妹是个脾气很倔的人。
公寓的一楼有几间店面,但近来经济不景气,店面全都拉上了卷帘门,门外还贴着招租的纸条。康正在店面前停下车,从旁边的入口走进楼里。
康正先检查了一下信箱。二一五号是园子的信箱,正如康正所料,信箱里已经塞满了近三天的报纸。康正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时值正午,或许因为公寓里的住户大都单身,整栋楼鸦雀无声。在走向二楼园子住所的路上,康正并没有遇到任何人。
康正先试着摁响门铃,但始终无人应门。他又试着敲了两三下房门,结果一样。完全感觉不到屋里有人。
康正摸了摸衣兜,拿出钥匙。这是他上次来时园子交给他保管的。房东给了园子两把钥匙。父母去世后,兄妹俩曾经约定,在各自成家前要给对方一把自己住处的钥匙。把钥匙插进锁眼的瞬间,康正感到一阵静电从指尖划过。
打开门锁,康正转动把手。就在拉开房门时,他感到一阵疾风吹过内心。真是不祥的风!他咽了口唾沫,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如果有人问他到底在设想什么,做好了怎样的心理准备,他也无法回答,但总而言之,他此时已经做好了和工作时赶赴现场时一样的准备。
园子住的是带独立厨卫的一室一厅。进门后首先是客厅兼厨房,向里则是卧室。一眼瞥去,客厅里并无异状。客厅和卧室间的拉门紧闭。
玄关处并排放着一双深褐色浅口鞋和一双天蓝色凉鞋。康正脱下鞋走进去。屋里空气冰凉,至少今早应该没开过暖气,而且连一盏灯都没开。
饭桌上有个小盘子,里边似乎烧过纸之类的东西,还残留着黑色的灰烬。但康正管不了那么多,拉开了卧室的拉门。
向卧室里一看,他立刻全身僵硬,无法呼吸。
卧室约六叠大,床靠墙摆放。园子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