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精)》是米兰·昆德拉于1996年秋在法国完成的。小说的人物非常简单,实际上只有两个,尚塔尔和让一马克,一对恋爱了多年的情人。他们沉浸在幸福之中,从来没有想到过分手,但是,在后来,某些想象闯人了他们的生活。使尚塔尔烦恼的想象发生在诺曼底一个小镇的海滩上,在那儿,她所看到的男人全都带着孩子。于是,她断定,男人们全都爸爸化了,全都成了爸爸,而不是父亲。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从其中一个爸爸的身边走过,这个男人会不会回头看她呢?她认为不会。她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男人再也不会回头看她的世界中。她把这个念头告诉了让——马克,并努力说得轻松一些,然而,使她吃惊的是,她在自己的声音中听出了痛苦的忧郁。
米兰·昆德拉编著的《身份(精)》带领我们走进了这样的世界。它探讨了陌生的自我的问题,沿着自我疑虑的途径,小心翼翼地抵达意识的深处,进行自我观察与诘问,并在富有沉思韵律的旋律中渐渐延伸,逐步逼近那个被叩问的核心——“爱”与“谁”。对自己爱的能力的疑惑产生了谁在爱的问题,因为发现内心中居然还有一个“我”。于是,“误解”不可避免地发生,它推动小说情节的发展,最终到达那个令人惊惧的世界。
诺曼底海边小城的这间旅馆,是他们无意中在旅游导览上找到的。香黛儿礼拜五晚上到达这里,自己一个人来过一夜,没有跟让一马克一起。明天大约中午的时候,他才会和她碰头。她把小旅行箱留在旅馆房间里,人就出去了;在陌生的街道上溜达了一会儿,又回到旅馆的餐厅。七点半,餐厅里还空荡荡的。她坐在桌旁,等着有人看见过来招呼她。在餐厅另一头,靠近厨房门口的地方,有两位女服务生正谈得热烈。香黛儿不喜欢扯着喉咙喊,便站起来,穿过餐厅,来到她们旁边;可是她们太专注于她们所谈的事:“我告诉你,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我认识他们。实在很可怕。竟然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完全都没有。电视上也报导过这件事。”另一位接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旁人根本无从想象。这才可怕。”“是凶杀案吗?”“大家找遍了附近的地方。”“是绑架吗?…‘可是绑架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有钱人,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们都被带去上电视。他的孩子、他太太。真让人鼻酸。你懂吧?”然后,她注意到了香黛儿:“您知道电视上那个讲失踪人口的节目吗?那个叫做《不见影踪》的节目。”“嗯。”香黛儿说。
“您大概也看到了布迪厄家的事。他们是这里的人。”“嗯,真是可怕。”香黛儿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从这个悲剧事件拉回吃饭这个俗气的问题上。
“您要用餐吗?”另外一位女服务生终于问她。
“嗯。”“我去叫经理来,您请坐。”她的同事又补了一句:“您知道吗,你心爱的人失踪了,可是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会让人发疯的!”香黛儿回到餐桌上;五分钟后,经理来了;她只点了冷盘,就这样,很简单;她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吃饭;啊,她恨透了这种事,自己一个人吃饭!她切着盘子里的火腿,没办法不去想刚刚那两位女服务生放进她脑子里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的脚步都是被监控的、被记录存证的。在超级市场里,有许多架监视摄像机紧紧盯着我们;在街上,会不断地和别人擦撞而过;在做爱之后,第二天早上甚至还免不了被研究者、被民意调查诘问(“你们在哪里做爱?”、“一个礼拜做几次?”、“用不用安全套?”)。一个人怎么逃脱得了监视,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呢?嗯,她知道那个节目,那个节目的名称让人心惊,《不见影踪》,不过这是唯一会触动她的节目,因为它的内容真实、充满了哀伤,好像有一股外来的力量迫使电视台舍弃其他无聊的东西。
节目的调子沉重,主持人请观众提供线索,协助寻找失踪的人。
在节目最后,还会把《不见影踪》以前所有单元里播过的照片,一张张再播送出来;其中有已经失踪了十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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