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不爱
16号,4月16号。1960年4月16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会再来。
——《阿飞正传》
Chapter1-1
小时候的柴焰牙齿生得不好,两排里出外进的白牙让她的脸形看起来总少了些可爱。她还记得给自己戴上那个丑丑牙套的医生弄完一切后,抄着手面无表情地对她爸妈说:“效果如何不能保证,如果牙齿不适应造成牙根松动,牙齿是会掉下来的。”
医生这句话对柴焰的影响颇深,在未来几年里,除了必须开口的场合,她很少开口,一个原因是她怕露出牙套被人笑话,第二个原因是她怕自己的牙齿真会掉光,和没牙的老太太一样。
幸好几年以后,她摘下牙套,牙齿都还在,还长得洁白整齐。
可是柴焰没因为牙齿得救而感谢医生,反而因为童年一直为医生的那句话活得谨慎自卑而讨厌那位医生。
她不喜欢医生,尤其是牙医。
陈未南就是个牙医。
此刻陈未南站在远处,身后是满是夜色的玻璃门,他手撑着障碍栏,藏青色的排扣大衣让他显得既帅气又颀长。
正推着金粉色行李箱从机场出来的柴焰,一眼就看见了手举着牌子等着她的陈未南。
“柴焰,这么好的男人你干吗那么讨厌?”
身边同行的好友沈晓啧啧感叹,精巧的五官,冲柴焰做了个鬼脸。
柴焰没说话,表情平静地走到陈未南近前,伸手夺过陈未南手里的牌子,在沈晓面前晃了晃:“就是讨厌。”
之前沈晓只顾得上看陈未南,没看牌子上写的什么,现在她看到了,“扑哧”一下乐了,这个陈未南,可真好玩。
那牌子上写着:钢牙焰!
后面还用白粉笔画了一个钢牙箍。
“钢牙焰”是柴焰超讨厌的绰号。
出了机场,柴焰就和沈晓分道扬镳了,柴焰坐陈未南的车,沈晓则要等通到她家的机场大巴,沈晓家在城市边儿上,几乎是乡下。
看着身形单薄却提着很重行李的沈晓,才坐在车上的柴焰推开车门又下了车。
“上我们的车,不就是绕段路吗?”她拉住沈晓的行李。
沈晓笑着,想着要不答应柴焰,坐次顺风车算了。可等她对上驾驶座上陈未南的眼时,她准备从命的手又迅速收了回来。沈晓抿着嘴,回拒着:“不用了,我家那段路不好走。你们走吧,大巴一会儿就来。真的不用了。”
“大巴车多。”陈未南在车里懒洋洋地喊。
当车子载着柴焰呼啸着驶出机场的弯形坡道时,柴焰回头,依稀看得见沈晓在朝他们挥手道别。
她转身怒视着陈未南,陈未南却无所谓地耸肩:“是她说不用的。再说,就她家住的地方真要绕好大一个圈呢。”
陈未南右手比了一个好大的圈。
那圈绕得柴焰心烦意乱。
她早跟家里人说了不用人接的,妈妈在电话里听她这句话立马呵斥她:“未南多好的孩子,别给我作!”
她瞥了眼哼起小调的陈未南,想到孤零零一个人等车的沈晓,越发觉得陈未南这人可恶了。
窗外的鸦青色山景起伏绵延了很长一段距离,通往市区的公路上,陈未南在默数到一百九十八根电线杆时回头看柴焰,柴焰看着窗外,气还没消。
“柴焰,听说你年后又要大开杀戒了,恒荣那些老弱病残落到你手里,退职金是不是少得可怜?”陈未南搡搡她,他超受不了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了。
“右转。”
“知道了,啰唆。和我聊聊天怎么了?”
和他聊?聊恒荣的裁员案?还是陈未南一年拔了多少颗牙齿?柴焰和他没多少共同话题不说,话不投机是大问题。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惹了没趣的陈未南也不尴尬,他吹声口哨。没一会儿,陈未南的银色轿跑便隐没在江南湿润的冬季,融入已经有了年味的袅袅烟云里。
可车还没开到一半,柴焰却突然叫住了陈未南。
“掉头。”她手扶在方向盘上。
“什么?为什么?涮我玩儿呢?”陈未南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沈晓的东西忘在我这儿了。”柴焰没理会陈未南,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沈晓的电话,“在哪儿?刚好,在那儿等着,我给你送东西,顺便送你回家。”
“喂,油价涨了。”陈未南嘟囔着,冷不防眼前多了张粉票子。
柴焰甩甩钞票:“油钱,够吗?”
“够了够了,够我卖油又卖身的了。”陈未南咧嘴笑着。
柴焰伸出拳头,陈未南忙收敛笑容,他指指方向盘:“我开车呢,小心一失两命。”
柴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沿着相同的道路返回,风景却被浓重夜色铭刻得更加深邃朦胧。灯火中的机场出口,柴焰在根石柱旁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沈晓。她拉沈晓起来时,沈晓朝她使劲儿地扯着嘴角,笑容却像冻僵了似的。
“过、过年,去我家的大巴好像取消了。”
握着沈晓冰冷的手,柴焰回头瞪了陈未南一眼。陈未南却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
他不是个没同情心的人,只是不轻易泛滥罢了。
陈未南瞟了眼坐进后座的沈晓,柴焰正脱了外套给她,他撇撇嘴,无声地说了句:傻。
沈晓的家真的很远,陈未南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车停在一个有着土墙木门,门口还挂着两个破旧红灯笼的大院前。
沈晓下车,家里不少人出来迎她。那些人和沈晓寒暄几句,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去了沈晓带回来的包上。
陈未南坐在车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外被家人丢在一边的沈晓,他转了下车钥匙,才静寂片刻的发动机顿时又开始呜咽咆哮。
陈未南看着柴焰:“和你商量个事,和你这个同事别走那么近,成不?”
光透过灯笼纸,落下一片火红在柴焰的脸上,她蹙着眉,生气却不好发作。陈未南却没完没了地继续说:“她人……给我感觉不好,看着温暾,城府却深,你看她那双眼睛就看得出。”
什么看眼睛就看得出,她才不信沈晓会是陈未南说的那样,但她清楚一点,这边和她说着沈晓坏话,那边又隔着窗玻璃和沈晓家人微笑示意的陈未南很两面三刀,很让人讨厌。
柴焰从小时候起就不喜欢陈未南。
读书的时候,陈未南不用心,成绩不好不坏,她爸爸却总喜欢夸他聪明。
“你看人家未南,都不怎么读书,成绩也不差。”
“你看人家未南多懂劳逸结合,快别看书了,跟未南出去玩会儿。”
“你看看……”
柴焰平息下情绪,心想怎么这么多年,她还会因为他的话生气。
发动机声在两人的沉默间被放大到细枝末节,陈未南甚至分辨得出这台“老爷车”每开五分钟就会有的一个轻微“咯噔”声。
他清清嗓子:“这个你不信就算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妈让我们订婚。”
柴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