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与自我批评_喻言著_9787541142642

　　本书是诗人喻言的自选诗集，分为“批评与自我批评”“糖尿病时期的爱情”“纸上的君王”“舌尖上的诗歌”四个章节，较全面地收录了诗人的诗歌创作，经过诗人精心筛选，诗集呈现出一种动态的写作状态，具有独特的风格和审美特征。

　　我的内心住着一头豹子——读喻言诗记
　　谢冕
　　一个寒冷的夜晚，喻言先生来访。我们是初次见面，他没有带名片，只带来他的诗稿。在我的请求下，他在诗稿的上端写下了联络方式。我们只顾谈诗了，我来不及问他，署名喻言究竟是他的本名，或者只是笔名或网名。但是无妨，按照我的习惯，一般写作评论，看重的是文本的研读，为了保持阅读上的纯粹性，有时甚至还有意忽略文本以外的相关信息（包括写作背景以及他人的评论等）。我坚持认为，对于批评而言，读诗的本身，大体已够，读诗，重要的是从诗中认识并领悟诗人，一般而言，通过阅读文本总能由此获得批评需要的大部分信息。因此作者的署名等是次要的。
　　但我的这篇读后记，似乎还是要从作者的署名说起。先说“喻言”，从读音讲，我基本排除了这本诗集的“寓言”属性，从诗集的行文看，少隐曲，多率直，似乎无意于讬物言事那种委婉的表达。“寓言”的方式排除了，剩下来的，就是“喻言”了，“喻言”与诗集的风格是接近的，因此我私下揣摩，“喻言”可能就是作者的用意所在。要是我的猜想有错，我也愿因错就错，继续我关于“喻言”的联想。记得旧时读冯梦龙的“三言”，“三言”中就有喻言，喻言者，喻世明言是也。而喻言以外的其他二言，警世通言也好，醒世恒言也好，均是言为世发，以言益世，执意于警人心、匡世情。我想，喻言先生的诗的意愿，大体总在这命名之中。喻言的诗兼有喻世、警世、醒世的意向，他通过亲历或感知的人生万象，为我们勾画出周遭生活那些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阴暗的层面。他为自己选择了观察和体验现实生活的特殊角度，即他认为的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角度，换言之，即大体采取了非正面的视点。我们知道，现实中有正面也有负面，如何选择视点，则因人而异。在喻言先生的笔下，现实生活中活跃着浑浑噩噩的人群，这一群中，有“他们”，也有“我们”和“我”。他的批评的锋芒不光对着他人，也对着自身。他的冷眼观察中也包括了对自己的审视。他对于社会负面的批判，涵括了对自身的批判。所以，要说他旨在揭露，理所当然地也包括着对自己的揭露；要说他愤世嫉俗，他不单对准他人，也对准自己。这就是我所看重并予以肯定的当代的“喻世明言”。
　　喻言叙事的基本方式是讽喻，这种讽喻尖刀般犀利，让丑陋无处藏身。例如“派对”，此乃社交场合常见的场面，但他笔锋所至，却是无情而透彻，聚会常见的的温情脉脉不见了，隐现出来的是满怀“敌意”的坏心情：他们高雅地品酌杯中的红酒，“心里暗骂那一对对渐入佳境的狗男女”。还有“玩枪的男人”，也有这样的激愤：“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牙齿装备成美国”，“每个人都充满横渡台湾海峡的冲动”，而他们瞄准的假想敌，则可能是这些人的上司、情敌、邻居和同事，“也可能是孜孜不倦散发情色手机短信的朋友”。他们面带微笑却心怀别意，各自盘算对方：“那些表面上形同陌路的家伙，心怀叵测的武器早已装满阴谋的子弹”。再如“刷牙”，也是日常镜头，他却用来揭示自身：浑身都是假象，只有牙齿洁白，“这是我一生中唯一干净的地方，每天都要仔细将它刷洗”。这些自我揭露的文字，至少让人让人在绝望时感到些许的暖意。接着看“选择”，选择本来可以是随意而多向度的，但是当选择（甚至做坏事和弄阴谋的选择）都成了无可选择时，那就是绝大的悲哀了。在这首题为“选择”的诗中，他的行文显现出相当的冰冷：我的牙齿本可以撕裂血肉，如今只可以咀嚼未烤透的牛排；我的拳头本可以击断你的肋骨，如今只能在沙袋上发泄；他遗憾于所有的“选择”未能如愿的落空：
　　今天，我只能作为一个诗人，用文字欺骗你们（《选择》）
　　这当然是反话，他是在运用反讽的力量来宣泄内心的无奈与愤懑。尽管喻言的诗风近于诙谐，但远远说不上轻松。读他的诗一般不产生快感，尽管他很想酿造一些轻松的气氛，例如在“糖尿病时期的爱情”和“舌尖上的诗歌”中那样，那些爱情和诗，一般也不表现出轻松。读他的诗一般均会因他的批判性而心情沉重，特别是涉及自身的内省的那些诗章。他说自己的内心住着一头豹子，因为这世界给他很多恐惧：“锋利的爪尖划过，紫色的伤痕布满心房”，他用简洁的语言反顾自己的生命历程：
　　我的少年羞涩、胆小我的青年腼腆、怯弱我的中年世故、圆滑用诗歌抚平起伏的情绪用文字表达愤怒我的一生都用善良装扮自己（《我的内心住着一只豹子》）
　　而他“内心的豹子一直躁动不安”。这里有他对自己坦诚的揭示和批判，这里体现他作为诗人的真诚。尽管他总在自己感到无奈时搬出同样无奈的诗歌来揶揄自己、并且揶揄诗歌，但在他的内心深处，诗歌依然是他的归宿。在他的叙述中，作为负面生活的对应物是诗歌，是个是善的化身，诗歌始终是神圣的。不然的话，在经历了一番人生的苦斗之后，他不会满心无奈中寻找早年热衷的诗歌来抚慰自己。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喻言写作当今的喻世明言的精神所在。
　　2016年2月7-8日，农历乙未、丙申之交，于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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