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和感伤的的小说家》讲述的是2009年,奥尔罕·帕慕克应邀在哈佛大学做了六场演说,即著名的诺顿演说,此为结集。
帕慕克说,在完成《纯真博物馆》之后,他觉得自己在做了三十五年小说家之后,好像回到了原点,他也意识到,这原点并不是他的出发点(这也是许多人的共识)。他慢慢地在心中有了一个他所经历的文学旅程的意象,他觉得是时候谈谈了。
“我希望谈论我的小说创作旅程,沿途经过的站点,学习过的小说艺术和小说形式,它们加于我的限制,我对它们的抗争和依恋。同时,我希望我的讲座成为小说艺术的论文或沉思,而不是沿着记忆的巷道走一趟或者讨论我个人的发展。”
奥尔罕·帕慕克(Orhan Pamuk,1952- ),当代欧洲最杰出的小说家之一,享誉国际的土耳其文学巨擘。出生于伊斯坦布尔,曾在伊斯坦布尔科技大学主修建筑。200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作品总计已被译为50多种语言。
其他作品:
《我的名字叫红》
《白色城堡》
《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
《雪》
《黑书)
《新人生》
《寂静的房子》
《杰夫代特先生》
《纯真博物馆》
《别样的色彩>
1 阅读小说时我们的意识在做什么
2 帕慕克先生,这一切真的都在你身上发生过吗?
3 文学人物,情节,时间
4 词语,图画,物品
5 博物馆和小说
6 中心
收场白
培养对小说的热爱,发展阅读小说的习惯,表明一种试图摆脱笛卡尔式单一中心世界的逻辑的渴望。在这样的世界中,身体与意识,逻辑与想像相互对立。小说的独特结构允许我们无所顾虑地将相互矛盾的思想并置于我们的意识之中,并同时理解那些相互抵牾的观点。我在上一讲提到了这一点。
现在,我打算向你们展现我的两个坚定而又强烈,同时也相互矛盾的信条。不过,首先允许我说明一下背景。2008年,我在土耳其出版了一本名为《纯真博物馆》的小说。该小说讲述的是(在许多别的事情之中)一个名叫凯末尔的男子的行事与情感。他深陷爱网,非常痴迷。小说出版不久,我开始收到来自许多读者提出的如下问题:“帕慕克先生,这一切真的都在你身上发生过吗?帕慕克先生,凯末尔就是你吗?”他们明显认为凯末尔的爱情故事是以一种极为现实主义的方式描述的。
因此,现在让我给出两个相互矛盾,但我都信以为真的答案:
1.“不,我不是小说主人公凯末尔。”
2.“但是,对我来说要让小说读者相信我不是
凯末尔是不可能的。”
第二个答案说明,对我来说——对许多小说家来说也是如此——要让读者相信他们不应该把我与我小说的主人公等同起来是很难的;同时,这个答案也在暗示,我不会花精力去证明我并不是凯末尔。实际上,我在写小说的时候心里清楚知道我的读者——我们可以把他们归为天真的、不事声张的读者——会认为凯末尔就是我。再者,在我意识深处的某个角落,我多少还是愿意我的读者认为我就是凯末尔。换言之,我期望我的小说被看作一部虚构作品、一件出自想像的产品——然而我也愿意读者相信故事及主要人物都是真实的。对持有这种自相矛盾的愿望,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口是心非或在招摇撞骗。我以经验得知,小说写作的艺术就是要深刻地感受到这种相互矛盾的愿望,但也要心平气和地继续写下去。
丹尼尔·笛福出版《鲁滨孙漂流记》的时候,掩盖了其故事是一个想像出来的虚构这一事实。他声称该小说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后来,当他的小说被发现是一个“谎言”时,他陷入难堪的境地,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其故事的虚构性。数百年来——从《堂吉诃德》,甚或从《源氏物语》,到《鲁滨孙漂流记》、《白鲸》,直到今天的文学——作家和读者一直试图在小说的虚构属性上达成协议,但都没有获得成功。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暗示我希望达成这样的协议。相反地,作家和读者关于小说的理解缺乏绝对的一致性,小说艺术正是从这一点汲取力量。读者和作者认同并赞成小说既非完全的虚构,也非完全的事实。但是,当我们逐词逐句阅读小说的时候,这个观念会转变为疑问,转变为强烈而又集中的兴趣。读者会这么想,作者很显然一定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但是他也许夸大或想像了部分内容。或者与此相反,读者认定作家只能写出亲身经历的事情,并由此开始想像有关作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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