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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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突然在长江南岸的天幕上划过。接着,“咔嚓”一声巨响,雷声便在翠屏山顶上响起。
杨氏走出屋外,急着下了几级石梯,来到小院的院坝里,抬头看看天空,只见漫天乌云密布,不禁焦虑地自言自语道:“要下暴雨了。先生怎么还不回来?他可能要淋雨了!”
跟在身后的樊素也看看天空,又看看小院门外的小路,再看看杨氏,安慰道:“夫人您放心,大人是淋不到雨的。”
杨氏摇了摇头道:“樊素,你是知道的,先生这个人,最严于律己,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即便下雨,他也不会叫州府里的衙役送他回家的。”
“嗨,我家大人呀,贵为刺史,本来应该享受红色车轮的五马车驾皇恩的待遇。”樊素怀着敬仰的口气抱怨道,“这下可好,不仅前任刺史由两个衙役护送上下班的规矩被他破了,现在上下班,连一个护送的衙役都不要!”
杨氏说:“先生就是这么个人,生性耿直,不摆架子,不讲排场,严于律己,办事公道。”
樊素想想也是,便主动道:“那我给大人送把伞去。”
“你去?”杨氏说,“一个女孩子家,在雷电中行走,你不害怕呀?”
“不怕!”
杨氏见状,心想,这个理由拦不住樊素,得另找一个理由,于是又说:“你去了,这家里怎么办呀?”
樊素知道夫人不愿意自己离开,转而说道:“那我就叫杂役凌师傅送去。”
杨氏点了点头。
樊素离开小院的院坝,上了几级石梯,进到屋里去了。
杨氏一个人站在雷电交加的院坝里,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传言,更是担心起夫君来。
不一会儿,杂役凌师傅就拿着一把红色油纸伞,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走出来,勾着头下了石梯,经过院坝,往围栏前面的门口走去。
跟在凌师傅后面来到院坝的樊素,突然望着院坝外面的小路,高兴地叫道:“大人回来了!”
这时,只见个子中上、身材清瘦、留着胡须、身着刺史官服的白居易,带着疲倦的面容,出现在了围栏门前的小路上。
走出门外的凌师傅,赶紧迎上去,一边接过公文包,一边撑开雨伞,罩到白居易的头顶上。
“不用不用,雨还没下呢!”白居易说。
凌师傅劝道:“大人,这雨说下就下了,先防备着嘛,万一被雨淋着了,生了病啷个办呀?”
“我的身体哪有那么娇贵?”白居易头也不抬地说,“把伞收起来吧,没有下雨,罩在头上反而不舒服。”
凌师傅把伞收了起来,跟在白居易身后,走进院坝里。
白居易见了站在院坝里的夫人杨氏和家姬樊素,问道:“你们这是干吗呀?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不在屋里躲着,还站到露天坝里来?”
没等杨氏开口,樊素一边从凌师傅手中接过公文包,一边抢着说道:“大人,夫人她好担心你哟!”
“担心我干啥?”白居易说,“我没事的!”
杨氏说:“最近有不少传言。”
白居易这才知道,杨氏担心自己的不仅仅是被雨淋着,还有其他的事情,于是随口问道:“有何传言?”
“有人说,你来忠州做的这些事,朝廷和皇上很不满意。”杨氏回答。
白居易一边往石梯上走,一边继续问:“朝廷和皇上的态度,除了儒仕兄来信告诉了我们以后,家里的人知道之外,外面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跟在夫君身后的杨氏思索着说,“你在忠州做的这些事情,不仅朝廷知道,我们家里的人知道,而且外面的人也知道了,这就说明,既有人向朝廷上书了,又有人在忠州散布了嘛。依我看啦,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阻挠你做事!”
“不用去管它!”白居易捋着胡须说,“只要是有利于老百姓的好事,我就应该去做!”
杨氏提醒道:“你在朝廷为官时,就因为仗义执言、办事公道、缺少心眼儿,被贬谪到江州做了司马,现在刚刚得到提升,才来忠州当了刺史,还不吸取教训呀?你再这样一心一意地为老百姓办事,谨防又得罪了人,又被贬谪哟!”
“那没关系!”白居易说,“既然朝廷让我到忠州当了刺史,我就要为这里的老百姓做一些好事,即使再次被贬谪,也不会改变我为官的初衷!”
“还是要多长个心眼儿为好!”杨氏听了夫君的话,这样强调。
白居易没有做出反应。瞧他那神色,似乎更加坚毅。
杨氏见状,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又会意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夫妻俩走完了石梯,上了阶沿,来到了堂屋。
先期到达的樊素从右厢房里走出来,对白居易说:“大人,公文包我已经替您放到书房里去了。现在您去卧室里换换官服吧,您在家里穿的衣服我已经替您准备好了。”说完,就接过白居易递过来的官帽,拿在手上,跟在白居易的身后,去到了白居易和杨氏的卧室里,帮助白居易换衣服。
不一会儿,白居易和樊素一起回到了堂屋里。
看着身着便装的夫君,杨氏觉得温馨多了,微笑着说:“你在州府里忙了一整天了,也该歇息了。不知厨师钟嫂把晚餐准备得怎么样了,这个时辰,也该吃晚饭了。”
杨氏话音刚落,先期进屋的凌师傅从右厢房来到堂屋,说:“大人、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你们去吃饭。”
白居易和夫人便走到右厢房后面的小餐厅里,面对面地对坐着吃起晚餐来。
杨氏一边吃着晚餐,一边继续观察着夫君的表情。
杨氏看到,尽管白居易吃得很香,没有言语,但眉宇间还是透露出一些淡淡的愁绪。杨氏心疼夫君,于是一些来到忠州的往事,又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