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醒和麻木之间》带有自传性质,讲述了一个年轻人在东京的生活经历和情感故事:二00二年的时候,我离开新裤子乐队,跳上一架巨大的波音客机从北京去了东京。有传言说我是为了追寻一个女孩子,我说没有啊,只是闲极无聊出去走走而已。事实上所谓的出去走走而已,时光却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在我身边轰然倒塌,瞬间消逝。从这里遥望那片时光的废墟,我开始一点点收拾自己的心情,点检着那些我曾经失去的和得到的。将近八年时间,也是我的青春,我把它献给了东京这座混乱的超级城市。现在回过头来看,在那片时光的废墟上,屹立不倒的,唯有寂寞所留下的一座虚无的纪念碑而已。二00九年夏天,我决定回北京。
《在清醒和麻木之间》以我在东京的所见所闻,着重介绍了几个年轻人的情感生活和心路历程,展现了作者对爱情的追求和对生活的思索,具有一定的思想性。
很多年前,尚笑在北京是一个传闻,他突然消失去了日本,个中原因无人知晓。这本书会告诉你传闻的真相。
——“坏蛋调频”创始人王硕
去日本前,我是厨子他是鼓手,我们都算手艺人。回北京后,我还是手艺人他成作家了。我用料理解释了我心里的日本,尚笑则选择用文字。
——“然寿司”创办人兼主厨鄂然
我们在高中一起组建了新裤子乐队,一起经历过无聊贫穷又充满希望的少年时代,也一起创造了新裤子zui好的一张专辑。但那是二十岁之前的故事了,后来大家又怎么样了?还是那几个让人厌烦、口齿不清、呆头呆脑的青年吗?尚笑是乐队中最有文学情节的人,因为只有他喜欢看书。其实,尚笑在日本的八年对我来说也是个谜,或许在书中能找到一些答案。
——新裤子乐队主唱彭磊
尚笑,70年代末期生于北京并长于北京。高中退学,与好友组成新裤子乐队,任鼓手,签约于摩登天空。其间出版两张专辑,《新裤子》《DiscoGirl》。2002年决定赴日本留学,结束了约六年的乐队生活。经历过位于东京的语言学校,2004年顺利升入和光大学——表现文化学科文学部,2008年四月毕业。拿到毕业证,又在东京混迹了大约一年多,自觉前途渺茫,于2009年7月返回北京。现在一家视频工作室任制片人,与妻子和几只猫生活在一起。
一 Limp Bizkit——《My Way》 / 001
二 A君的色情漫画与成人杂志 / 007
三 入学手续 / 013
四 一个人 / 019
五 纯子 / 025
六 吉祥寺 / 032
七 图书馆 / 040
八 去大阪 / 048
九 不是那样的意思 / 058
十 洗碗与旧钞票 / 066
十一 去看星星 / 074
十二 大学 / 087
十三 “关于现在” / 102
十四 雪 / 113
十五 退烧 / 126
十六 Rugby? / 135
十七 花火大会 / 149
十八 手相 / 157
十九 牛排与荞麦面 / 172
二十 反抗 / 188
二十一 江之岛 / 200
二十二 一千个破碎的白日梦 / 211
二十三 町田 / 220
二十四 Lineage II / 233
二十五 深夜的便利店 / 245
二十六 三十岁 / 261
二十七 虹 / 272
二十八 短途旅行 / 273
二十九 寿喜烧 / 286
三十 毕业 / 298
三十一 夕美 / 301
三十二 暗黑城 / 312
三十三 酒精依存症 / 324
三十四 暗黑城 II / 332
三十五 梦 / 341
三十六 北京 / 346
终章 / 350
一 Limp Bizkit——《My Way》
二00二年七月一个闷热的午后,波音客机轰鸣着降落在东京市郊外的成田机场,靠窗坐着的我被降落的颠簸所震醒。看看机窗窗外,飞机还在高速滑行,一路都在睡觉的我突然醒来,接着就是严重的头疼。
为了不使头脑胀裂,我弯下腰,双手捂脸,一动不动。很快,一位日籍空中小姐走来,用日语问了我一些什么,我没有听懂……只是头有点晕。
离开了一起作为事业搞了六年的新裤子乐队,我算是彻底叛逃了北京摇滚圈子。至于为什么跑到日本来,那时的我也好现在的我也好,都没有办法一一解释清楚,还来不及找到合适的理由,我就已经作为为数不多的七零后,跟一大堆孩子们表情严肃地踏上了东京的土地——这个闷热的乱糟糟的超级城市。其实从到东京的第一分钟开始,这个城市就没有给我带来太多新鲜感,那感觉很奇怪,就像过了很多年,你终于回到故乡,既熟悉又陌生。当然,说是故乡有些夸张,那完全是我的想象,当时的我连怎么坐机场大巴都不知道。所以,我可能是日剧看多了。
在来东京之前,有一次在家里我真正意义上拥抱了我的母亲。她为我即将远去而感到伤心与彻底的无助。我告诉她这都没什么,我只是坐三个小时的飞机去一个岛国玩上一圈而已。但她
仍然经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偷偷抹眼睛,这都是后来我父亲告诉我的,虽然在北京机场送我的时候母亲表现得很坚强。
而事实上,从踏入东京成田国际空港到出口大厅的一刹那,我就忘了父亲和母亲,甚至忘了跟我一起来的二十多个同学。对我来说这是个新世界,我有点紧张。于是我拖着行李直接走进空港的公共卫生间,迅速找个格子钻进去并从里面插上了门。没有想上厕所的意思,我只是需要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安静,这是我好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遇到事情或是环境有所改变时先要静一下,大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而且尽量是一个私人性质的空间。在家里自然有自己的房间可以让我停下来思考或是发疯,在外面可以躲到出租车后排座位上。在公共场合的话,卫生间格子是最好的选择,比如走进某个商场或某个公司或成田机场。
我忘了当时那里面是一股什么气味,现在只记得很香,人造清新剂的味道,我也忘了当时卫生间里的BGM(背景音乐)放的是什么,只觉得是跟这香气很配的音乐。
坐在马桶上,听着不知道曲名的BGM我慢慢抽了根烟,算是稳定一下情绪。磨蹭了大约十分钟,我终于感觉自己的表情已经不再僵硬,才把烟头扔进马桶里并长出了口气。OK,开始留学吧我!我对自己说。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日本的公共设施是不能抽烟的,甚至都有烟雾报警器,不过反正什么也没发生,抽了也就抽了。然后我起身拿行李,这时候马桶自动冲水了!自动冲水了!我吃惊地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一个安置在墙上的暗红色小方块,中间有个很小的红灯在不停地一闪一闪。我又坐回马桶上,等了十几秒再度起身回头看暗红色的小方块,果然马桶又自动冲水了……
现在我才真正有了离家很远的感觉,实感上来了。那时候我在北京还没见过自动冲水的马桶,我果然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从厕所出来我开始重新审视这里,这才发现整个国际线出口外面其实挤满了人。我的同学们扎成一堆叽叽喳喳地乱叫着,边上是匆匆忙忙走过的白种人、黄种人、黑人,没人多看他们一眼。然后跟日剧里看到的一样,好多女孩子穿着学生服,传说中的休学旅行?不少人的行李车上放着巨大的滑水板。脑袋上顶着东西走路的印度人也看见了。这里还有各种国家来的各种旅游团,举旗子的日本导游都穿着黑制服,手里拿着钱和护照还有机票之类的东西。旅客们则无一例外显得很茫然,到处是迷途的老外。在我头顶上是巨大的飞机时刻表,用我那时候还不能完全看懂的文字写着航班号与时间等。机场广播都是日语先说一遍,然后是英语,但两个我都听不太懂。大大小小的商店与服务台遍布各个角落,每个柜台后面都是穿着同样制服的机场服务人员。她们不但有同样的制服,还有同样的笑脸。
我走回一堆同学当中,他们正吵着要推举一个人去买大巴票。跟出发的时候一样,没人送我们出来,同样到了这里也没人来接。倒是我们每人都有一张行程表,上边写着到成田空港后应该怎么办,坐什么车,发车时间,到哪里下,以及乱七八糟的注意事项。
我大概扫了一眼,整个队伍少了将近一半人,后来听同学说,有找地方抽烟的,有买东西的,有上厕所的,反正一下子就散了。剩下的这些人恐怕是心里没底不敢乱跑的,最大的原因是语言不好怕走丢了。看见我回来了,他们就七嘴八舌说着让我去买大巴票。其实我的日语也没那么好,不过他们可能觉得我算是不错的。好吧,我去买。
看了看行程表上的大巴站台号,我直接找了一个写着Information的柜台询问。坐在柜台后面的两个日本女孩很有礼貌地对我鞠躬,然后摆出各种手势,同时说了一大堆话,接着面带笑容等着我开口。我直接把行程表递上去用手指了指池袋王子饭店(确切站名),她们两个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行李,接着又说了一堆话……最后两个人同时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柜台,这时候我听懂了bus这个词,也没说谢谢就直接走向那里。到了她们所指的柜台后看到一个时刻表,从一堆时间和地名里,我马上发现了池袋两个字,但后面还跟着各种片假名。以我那时的日语水平,汉字和平假名还可以,片假名则一个都不认识……没关系,说英语应该能沟通,我想。于是我开始排队。在我前面排的基本上都是日本人,因为他们都说日语也都是黄种人。还有几个是欧美来的,男人挺着巨大的肚子,女人戴眼镜,像是夫妇,旁边两个男孩子都带着棒球帽、穿T恤和短裤,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张地图。
排到我的时候我又看了看时刻表,用日语说出池袋,然后说了个英语Prince Hotel,加起来就是——池袋Prince Hotel。柜台后面的女孩和刚才Information那里的女孩一样,先是对我说了一堆话,然后是同样的笑脸。我估计她应该听懂了,于是我接着说要买多少张,女孩微笑着点点头开始出票。我居然蒙对了,刚才的一堆话应该是问我一共买几张。
拿着票我走回一堆同学那里,发现人差不多齐了,有几个还向我炫耀着手里的可乐,说是从自动贩卖机买的,一百日元一个。把钱放进去按一下要买的东西,咣当一声就会从下面掉出来。我说你真厉害。其实那玩意儿几年前去香港演出的时候早就玩过了,不过确实那时候北京还没有普及自动贩卖机。
把票发到每个人手里,我开始带着一群人找大巴站。说实话,我只想尽快摆脱这群乱糟糟的同学。这时候我听一个女同学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现在我都记得。她说:你们都别嚷嚷了!在日本不能大声说话!……说完之后大家的确静了一下,两秒左右?但我们几个北京孩子紧跟着回了一句,傻X吧你。结果所有人都跟着大笑起来。看来以后跟这个女同学做朋友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她长得也不怎么样。
一行人找到大巴站,几号我忘了,只记得当时就是热,北方人受不了的那种潮湿加闷热,没干什么身上就是一层水,整个黏了吧唧的,空气吸起来像是成团的固体。好在没等多久巨大的空港大巴就缓缓进站了。去池袋的没几个人,除了我们这些留学生在车站排成长长一队。机场大巴站的工作人员看了我们的人数,直接把我们的行李都聚在一起,也没用我们排队就全部收进了大巴宽大的行李箱,接着用日语示意我们快点上车,不要影响后面的旅客。看我们人多势众,排在我们前面的人也都躲到一边去了。
互相推搡着上了车,我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望向车厢最前面,我看见司机上方有一块电子显示牌,绿色的字显示成田国际空港。这算是放心了,就算听不懂报站名的广播,每到一站看这个显示牌就应该可以了。
等了十几分钟空港大巴开始移动起来。我和身边坐着的忘了是谁的同学随便聊了几句,就草草结束了谈话,接着拿出随身听,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周围的叽叽喳喳瞬间被Limp Bizkit轰鸣的吉他和沉重的鼓所淹没,我又能暂时享受一个人的世界了。耳机里Fred Durst神经质的唱着《My Way》,这才是应该有的声音。
听着音乐,我看着车窗外迅速向后退去的景色,不知道为什么丝毫也开心不起来。就像一开始我说的,这一切看起来丝毫没有新鲜感,除了自动冲水的马桶算是个小惊喜以外。本来应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有些什么东西就是让我感觉很熟悉,让我觉得不像是刚刚到来,更像是刚刚回来。
坐了一会儿我从兜里翻出记事本,那上面记满了到东京后要办的事情,要买的东西,还有一些常用的日语生活会话。随便翻了翻我觉得这些实在是可有可无,不是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吗,真到了才会知道,就算你有再多的准备,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人跟你说上一句陌生的语言,所有的自信瞬间就会崩塌。
翻过这几页,记事本后面是一大串电话号码,家里人的电话,国内朋友的电话,有的还标注了住址。现在看这些东西突然觉得很陌生,我觉得这里面有些人我这辈子也不会再联系了,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接着我把记事本翻到最后,这里有新写上的电话,纯子的电话。她在日本的手机号码和在大阪的住址。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完全把电话记在脑子里。我知道我第一个要联系的人是谁了,确定了这件事之后我才开始觉得有些安心感。接着我把记事本重新收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窗上,又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色。离我很远的天空中仿佛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金色齿轮在慢慢旋转,忽隐忽现,我不确定是否真的看见了,也许是大巴车窗映射出
的某种倒影也说不定。之后我就闭起眼睛,不再关心了。
Fred Durst怪异的唱腔还在继续:
I'm a do things my way!
It's my way !
My way or the highway!
Between sobriety
and numbne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