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梓晴和戴穆天打从穿开裆裤开始就混在一块儿,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打打闹闹十几年。俞梓晴从没把小时候爱哭哭啼啼的戴穆天放在心上,她竭尽所能欺负他,并以此为乐。大学毕业后多年,两人再次相逢,俞梓晴正面临一场感情危机,她把戴穆天当闺密一样来倾诉,却完全不清楚戴穆天的心里在想什么,直到有一天,他笨拙地向她表白,俞梓晴才知道彼此的爱是谁。有情人终成眷属,过上了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俞梓晴第99次咬牙切齿要跟纪明皓分手,依然起源于一件芝麻大点儿的小事。
临出差前一晚,她给纪明皓打电话,希望他第二天早上能送自己去机场,纪明皓当时还在公司加班,漫不经心地说:“我明早有个会要开,你打车去不就得了。”
“我家到机场打车很贵的!”
“不是由公司报销的么,又不用你掏钱!”
俞梓晴肝火蹿心,直接挂了电话,本来还幻想着纪明皓今早会在家门口突然出现,等着自己给他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结果他连人影子都不见,显然没把梓晴的怒气当回事。
这会儿,梓晴坐在候机厅靠落地窗的一张椅子上,等着飞西安去参加一场公司组织的培训。她的脑子里正铺开一张庞大的excel表格,把过去这些年她与纪明皓之间的恩恩怨怨都排进格子里,逐个编排掂量,横算竖算都是自己吃亏。
不过她以前并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小女人,直到那个叫Tina的女子出现。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到梓晴脸上,她掏出手机看时间,刚好八点半,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
心里像堵着一个硬块,不管怎么努力都难以消化,梓晴很想找个人聊聊。她点开通讯录,逐个搜寻能倾诉心事的对象,结果发现,一个都没有。主要因为,此前她把自己的恋情包装得太完美了,一旦捅破,她得先承受对方的震惊和没完没了的盘问。
但总觉得该干点儿什么,于是给好友尹畅发了条不痛不痒的问候短信。
尹畅很利索地给她回了:“单身狗的苦逼人生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昨晚干到凌晨一点!这会儿正在前往公司的路上!”
梓晴笑了笑,回她:“早点睡,熬夜容易老。”
虽说把自己的愉悦建立在朋友的痛苦之上不厚道,但看到尹畅的吐槽,无可否认,梓晴的心情要稍微舒服一些了。
至少她不用像干财务的尹畅那样没日没夜浸泡在数字里,朝九晚五还是可以保证的;至少她有个条件优异的男朋友,虽然不够体贴,但也许是自己过于挑剔了。
梓晴叹口气,对纪明皓的不满逐渐像冬天咖啡杯上方那团白雾一样消散开去。
刚要把手机塞回包里,丁零一声响,又进来条短信。
“遇上麻烦了?”是戴穆天。
梓晴略觉诧异,飞快按字母:“没,挺好啊!”
“怎么看上去愁眉苦脸的?”
梓晴立马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满视野晃来晃去的人影子,旅客越来越多。
正想问,戴穆天的信息又进来了:“别找了,我就坐你斜对面。”
梓晴再抬头,戴穆天已经拖了拉杆箱朝她这边过来了,他人高腿长,健步如飞,在人群里显得特有气势。
梓晴抓着下巴笑望他那张黝黑的脸。
初一时,梓晴坐戴穆天前面,那时她和他一般高,戴穆天蹿个儿似乎是初二以后的事了。
“知道古时候为什么管老百姓叫黎民吗?”
戴穆天不答,眼里闪着警惕的光芒,小学六年他已经吃够梓晴的亏了。
果然,梓晴奸笑两声后揭开谜底:“黎就是黑的意思,老百姓成天在太阳底下干活,给晒黑啦,所以叫黎民!哦,还有个称呼叫黔首,黔也是黑的意思——戴穆天,你就是一枚标准的黎民and黔首。”
说完,她幸灾乐祸盯着他:“你脸红了没有?不过你脸红我也看不出来哎!”
戴穆天面无表情把笔收进铅笔盒,啪的一声猛力合上盖子,起身咚咚咚跑出教室。
小晴的同桌既不满又担忧:“戴穆天肯定生气了,俞梓晴你真是的,没事干吗老惹他呀!”
梓晴毫不在意:“我有数,掐着分寸来的——放心啦!他皮实着呢!”
可不是!成年后的戴穆天一副优哉游哉乐天主义的派头,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心灵曾经受过创伤的迹象。
戴穆天在梓晴身边坐下,舒服地往后一靠:“巧啊!”
“可不是,你上哪儿?”
“北京,开会。你呢?”
“西安,培训——你几点飞?”
戴穆天看一眼手表:“九点十分,还有三十五分钟。”
“比我早。”梓晴头一歪,叹了口气,莫名哀怨。
“有心事?”
“没有啊!”梓晴振作起来,假假一笑,怪腔怪调说,“好得很!”
戴穆天笑笑:“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梓晴一下被戳到痛处,想也没想就粗声顶回去:“你才和男朋友吵架了呢!”
戴穆天笑意更深,露出一口整洁的皓齿:“我没有男朋友。”
“你岂止没有男朋友,你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梓晴发泄完立刻就后悔了,现在的戴穆天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被她随意拿捏的男孩了,她粗鲁的态度奈何不了他,从他淡定莫测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时光流转,他成熟了,而自己还是脱不了小孩子心性,说白了就是任性。
“对不起。”她低声说,转过脸去的当儿才发现,心里那块郁郁的结还在。
戴穆天撇撇嘴,耸耸眉,表示不介意,但也没有要跟她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低头摆弄一下脚跟旁的箱子,似乎想拔腿溜了。
梓晴在一种混合着愧疚懊恼和落寞的情绪下,脱口道:“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咖啡才喝了三口,梓晴已经卸下幸福的伪装,她承认自己与纪明皓之间出了点状况,并把困扰她多时的烦恼问了出来。
“你说,一个男人屡次三番请同一个女人吃饭,算正常吗?”
戴穆天眨巴着眼睛不置可否,梓晴头一回与他探讨这样私密的男女问题,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不管是梓晴还是她妈妈,都对纪明皓赞不绝口,街坊谁不知道俞家有个称心如意的准女婿啊!也怪他多嘴,提什么不好要去问候人家小情侣吵架的事,得,现在人家正儿八经请教上自己了。
“这个么……”戴穆天缓慢转动着咖啡杯,“得分情况看。”
“嗯,你说说呢,怎么个分法?”既然话已出口,梓晴豁出去了,一副不耻下问的态度。
戴穆天仰头作思索状,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他们……有,有业务往来的话就不算喽!”
他猛喝一口咖啡,心里十分想撤,但梓晴还在纠结。
“业务是有,可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们两个单独吃饭呢?而且吃得老晚,给他打电话也很不耐烦的样子。”
戴穆天清清嗓子,决定不充当情感专家了:“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不是男的么,男人心理你总该懂吧?”
戴穆天看不得梓晴病急乱投医,不客气道:“男人跟男人也有差别的,我又不是你男朋友,哪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
“这个没法换位啊!”
“你——”梓晴气又上来了,上下眼扫他一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跟你比是差了点儿。”梓晴从小学到初中的绰号一直是“男人婆”。戴穆天收敛了笑又说,“你这话别让我妈听见,回头她准跟你急。”
梓晴狠狠白他一眼:“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说真的,你不会真的是……”
戴穆天神色不改:“没试过,真不知道!”
梓晴在高音区发出一串邪恶的笑声。
戴穆天缩了缩脑袋:“你这什么笑啊,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寒号鸟的笑法呀!”
“寒号鸟还会笑?”
“冷神经了就这么笑。”
戴穆天看看表,把咖啡杯举起来喝光,又放下:“不跟你扯了,我该登机了。”
他一手拎电脑包,一手拖行李箱,刚要转身,又被梓晴叫住。
“等等!”
梓晴还坐在椅子里,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戴穆天不解地走回去:“干吗?”
“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看她那一脸呼之欲出的表情,戴穆天以为她有悄悄话要说呢,可等他靠到跟前,梓晴忽然探手将他的领带给整了整。
“歪了。”
戴穆天一阵窘迫,同时略含愠意:“公众场合别动手动脚,容易让人误会。”
梓晴满不在乎地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们,她嚣张地瞪一眼戴穆天:“忘了在幼儿园每天是谁给你系罩衣的了?”
梓晴的妈妈不仅勤劳能干,而且还手巧,她家有台缝纫机,妈妈只要一坐上去,漂亮的小袖套、小衬衣就源源不断被创造出来。
先是妈妈给梓晴做了一件罩衣,防止她在幼儿园吃饭时弄脏了厚外套,很快被穆阿姨,也就是戴穆天的妈妈看见,立刻买了块同样的布过来央求梓晴妈给她儿子也做一件。
罩衣的绑绳在背后,梓晴每天上幼儿园前,妈妈都会细心地帮她把每个结都打结实。穆阿姨打的结却是松松垮垮的,经过半天的爬上爬下,到吃饭时戴穆天的罩衣就像僧袍一样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
“小晴帮帮我。”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梓晴。
梓晴一扬小下巴,利索吩咐:“转过来!”
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弄好了,虽然手法不比他妈强多少,但再对付半天应该没问题。
每天在幼儿园门口碰面,穆阿姨都会乐呵呵地叮嘱儿子:“小天,要照顾好小晴妹妹哦!”
但事实往往是相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