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杀第
一
章
01
哈斯巴根正向前迈着大步子,连头也不回一下,上身更像僵硬了一样。田秀秀知道他在赌气。
“根儿,根儿,你等等我!”她想笑,笑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个叫法。
哈斯巴根停下了脚步,不情愿地回头看了看田秀秀,问:“你叫我什么?”
田秀秀睁着两只大眼睛,一扬略尖的下巴,回答:“我叫你根儿,没听见吗?”
哈斯巴根噗哧两声,还是笑了出来,直至笑弯了腰。
田秀秀朝哈斯巴根的屁股踢了一脚,说:“笑啥呀,这么叫不亲热吗?不对劲吗?”
哈斯巴根止住了笑声,看了看一里之外的一辆马车,那马车似乎不比他步行快多少。他转过身来,目光跃过田秀秀的额头,说:“亲热,肯定亲热,这要是让那两位听见了,还真以为咱俩是两口子呢,哪来的对劲呀?你还有个指导员的样儿吗?”
田秀秀看了看马车,说:“他们听不见,我问你,谁让咱们两个是两口子的?”
哈斯巴根一挥臂膀,说:“你少跟我提这事,我一想这事心里就不痛快!现在正是小鬼子围山到处有战斗的时候,正是我有用武之地的时候,凭啥稀里糊涂地派我回郭尔罗斯?”
“你看你那德行,你怎么不敢和团长当面锣对面鼓地说说呢?半路上跟我阴阳怪气的,算什么本事?”田秀秀说。
哈斯巴根不吱声了。他确实没有与团长问清楚的勇气,十分简单,他敬佩团长。他在团长面前永远像一个孩子。
“好吧,我现在跟你说清楚了,说清楚之后你再这个德行,别怪我不客气。”田秀秀又说。
哈斯巴根看着田秀秀,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英武之气,与她给兄弟们唱小曲、小调时很不一样。
“自从1937年小鬼子大举南下,吞掉中国的野心已经暴露无疑,东北三省成了他们的战略后方基地,我们的活动已经威胁到了他们后方的安全,从去年开始小鬼子加大了对我们的围攻力度,而今年进攻的力度更是有增无减,现在我们的活动多难啊,你没感觉到吗?”
哈斯巴根当然感觉到了,天天没饭吃没地方住,天天在行军打仗,天天有兄弟死去。寒冬腊月里,冻死、饿死是常有的事。想到这些,他的血仿佛燃烧了起来。
“咱们的一些根据地多次遭到鬼子破坏,给养越来越难,所以团长计划选派一些人员到小鬼子后方去,想办法筹集弹药、粮食、棉衣,若再能整出一些动静来那就更好了,这样也能调走鬼子的一部分兵力,减少鬼子对山上的讨伐力度,可这个计划刚刚拟订出来,就被隐藏在咱们内部的特务知道了,幸好那个特务在发报时被发现了,被及时干掉了,团长怕夜长梦多,所以就选定咱们六人下山了。”
哈斯巴根长出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啊!”
田秀秀白了哈斯巴根一眼,又接着说:“你经常自诩白天是郭尔罗斯雄鹰,夜里是郭尔罗斯饿狼,郭尔罗斯现在正在成为小鬼子的粮仓、油料基地,你不觉得那里更需要你,那里同样有你的用武之地吗?”
哈斯巴根笑了笑,说:“我光顾着行军打仗了,没关心这些事情,我说嘛,团长选我下山肯定有他的理由,好钢一定会用在刀刃上……”
田秀秀打断了哈斯巴根的话,说:“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肉麻了,团长他听不见的,我问你,你在沈阳上过学,那一定见过城里年轻人谈恋爱喽?”
哈斯巴根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田秀秀突然这么问要干什么,想了想,说:“我倒是看见过时髦的年轻人谈恋爱,可咋谈的我也不知道。”
田秀秀侧头笑看着哈斯巴根,哈斯巴根急得直跺脚,说:“我真不知道,我没必要骗你。”
“看你这样是真不知道,听说你家里有一个相好的格格,既有地位又漂亮,还很善良,你当然没心思在外面谈恋爱了。”
“那相当于汉族人的娃娃亲,当不得真的!”
田秀秀走到哈斯巴根近前,哈斯巴根后退了两步,说:“你、你要干什么?”
田秀秀拿出一块怀表打开看了看,又看了一下哈斯巴根,说:“一刻钟,一刻钟咱们俩得谈好恋爱。”
“你说啥玩意儿?”
“别废话,我命令你,一刻钟之内自愿与我谈完恋爱,然后边追马车边结婚。”田秀秀理了理秀发,说:“你看着我!”
哈斯巴根想看田秀秀又不敢看,但眼角余光还是扫向了田秀秀。
“哎,在山上时你又不是没看过我,别假惺惺的好不好?”田秀秀说。
哈斯巴根转过身来,站在道中间,猛然抬头看向了田秀秀,田秀秀的目光像两团烈火,一下子塞满了他的心间,烧得他全身发烫,直喘粗气。
“现在你放下你蒙古族王爷贝勒的出身,你是一名战士,服从组织需要的战士,根据男女平等原则,你说我俊不俊?”
“俊、俊……俊!”
“你喜不喜欢我?”
哈斯巴根睁大了双眼,浓密的眉毛直往上挑,不知道说啥好了。
“说话,你喜欢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
“是因为我长得俊才喜欢我的?”
“不是,是、是因为我们是同志战友,是因为我们都想打跑小鬼子,是……”
“还是什么?”田秀秀见哈斯巴根低下了头,偷偷地笑了一下,又怕哈斯巴根看见,便用帽子掩住了大半个脸。
“还是因为,要、要完成团长交给我们的任务?”
“你心甘情愿吗?”
哈斯巴根又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田秀秀说:“心甘情愿!”
田秀秀戴好了帽子,拿出怀表看了一下,说:“还不错,没用上一刻钟,现在恋爱谈完了,该结婚了!”
哈斯巴根迷糊了,问:“咋结婚哪,在这荒山野岭上结、结婚?”
田秀秀推了哈斯巴根一下,说:“你想啥呢?啊?我还没看上你呢,就算看上你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你。”
“不是,我真让你给说糊涂了,我真不知道咋结婚。”哈斯巴根脸红脖子粗地说。
田秀秀走过来说:“你看你那德行,我能白给你呀?我是说婚礼就免了,咱们直接来结婚以后的,我挎着你的胳膊追上马车。”她真的挎上了哈斯巴根的胳膊,往前迈一步险些把哈斯巴根带个趔趄。
“走哇,你想背我吗?”
哈斯巴根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更是一片白,偶尔听见一两声喜鹊的叫声,也不知道咋走到马车跟前儿的。
马打响鼻了,哈斯巴根觉得要撞到马车上了,他猛地停住,发现马车上的两个爷们儿正在笑呢,快笑岔气了。他再看看田秀秀,田秀秀正得意地朝马车上笑呢。
他要甩掉田秀秀的胳膊,可她拽得还挺紧。田秀秀瞪了他一眼,说:“别害羞,哎,你看嘎力根都笑成那样了,这表明咱们俩还不像夫妻,还要努力嘛。”
嘎力根很快笑过去了,脸上的表情又像石刻的一样,冰冷梆硬的,赶车的长鞭子一直握在他手里,他似乎在感受着长鞭子。
田秀秀松开了哈斯巴根,走到刚停住笑声的中年男人近前,问:“老刘,前面是什么地方?”
老刘长叹了一口气,激动了起来,说:“前面是林石县,以前我曾经在那里活动过,现在是敌占区,我们得小心点,千万不能出事。”
哈斯巴根见老刘拿出烟袋来要抽烟,便试探地问:“老刘,你是不是担心巴特尔和查力图?”
老刘点着烟丝,抽了两口,说:“嗯,查力图我倒不担心,他鬼点子多,我就怕巴特尔闹出事情来,他想事情简单哪。”
“应该不会有事情的,出发时我再三叮嘱巴特尔不要管闲事,对了,我让查力图与他近一些,方便照应一下,放心吧,只要咱们过了林石县就安全了。”
老刘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了出去,收好,说:“最好是不出事,可咱们怎么过林石县也得研究一下,千万不能大意,特别是你们装夫妻一定要像,不像的话最容易出问题。”
田秀秀不愿意了,说:“哎,老刘,这怎么能不像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敢亲他一下?”
哈斯巴根直往后躲,老刘看着哈斯巴根的窘样,说:“我信,我信,总行了吧?”
哈斯巴根噌地蹿上了车,说:“先上车,一边走一边琢磨法子吧。”
田秀秀挨着哈斯巴根坐着,看了他一眼。他把车上的棉被给田秀秀披上了,田秀秀满意地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就成了一个黑点,直至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