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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巴黎书店
《小小巴黎书店》塞纳河上,巴黎岸边,那艘停靠了21年的书船突然起航了。 书船主人佩尔杜先生有口皆碑,他独自经营着这家叫“水上文学药房”的书店,自称“文学药剂师”。他与人为善,又个性执拗,会通过眼睛、耳朵和直觉,辨别出每一个灵魂所欠缺的东西,再把自己视为“解药”的书卖给对方。他以书为药,相信唯有文学才能治愈人心。 而他自己却深陷隐痛,围困其中。 21年前,佩尔杜的挚爱曼侬忽然不告而别,留下一封信。他逃避着,不敢拆开它。 21年后,佩尔杜意外得知曼侬的离去另有隐情,那不是一封分手信,而是一封求助信! 他当即决定驾船南下,从巴黎前往曼侬的故乡普罗旺斯。 与他意外同行的,是一位失去创作灵感的畅销书作家、一位追寻爱人多年的意大利厨师,还有两只博览群书的猫。 河流上的美景、偏远的小镇书城、乡村欢乐的舞会、沿途拜访的作家……这场延滞的冒险以及那个迟到已久的真相,究竟会彻底击垮佩尔杜先生,还是成为抚平他伤口的解药呢? 这是写给读书人的一封情书,任何还相信文学有改变人类生活的力量的人,都会深受感动。
海报:
2016《纽约时报》畅销书Top1,美国读者票选为“至爱中的至爱”,全球数十个权威榜单大满贯!
作者:妮娜•乔治
Nina George 出生于1973年,自1992年起担任自由记者、专栏作家。妮娜的创作题材多元,她写科幻小说、惊悚小说,也撰写报导与短篇故事。 2011年,她以小说《嬉弄月亮的人》获选“德莉亚文学奖”最佳德语系爱情小说作家;2012年,又以短篇犯罪故事《她的生命游戏》荣获“克劳斯奖”。 《小小巴黎书店》是她受欢迎的代表作。 妮娜目前与同是作家的先生居住在德国汉堡郊区。 译者:淩微 本名王淩,香港城市大学翻译学博士,复旦大学英美语言文学硕士、学士,青年学者,现任香港中文大学翻译系讲师,香港翻译学会常务理事,香港国际诗歌节节目总监。作品有《肖申克的救赎》(译著)、《盲爱》(译著)、《科大情》(著作)、《隐身大亨本·拉登》(编著)等,并于国内外刊物发表论文及翻译作品数十篇。
第1-44章
尾声 食谱 让·佩尔杜的文学急救箱 谢词
第四章 下一位顾客是个英国人,他问佩尔杜:“我最近看到一本绿白封面的外版书,有译本了吗?”佩尔杜猜测他说的是一本17年前出版的经典书籍,然而最后他卖给了这个男人一本诗集。然后他帮送货员把一箱箱他订购的书从手推车搬到船上,又为一位有点儿狂躁的小学教师找了一堆最新的少儿书,小学就在塞纳河的另一岸。 佩尔杜为一个小女孩擦了鼻涕,她正在全神贯注地读《黄金罗盘》。女孩劳累过度的母亲分期付款购买了一套30本的百科全书,佩尔杜帮她填好了退税表。 她指了指女儿:“我这个奇怪的孩子想在21岁前读完所有的书。我说好吧,可以给她买这些百科……百科……哦,就是这些参考书。但是她以后就没有生日礼物了,也没有圣诞礼物了。” 佩尔杜对着那个7岁的女孩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女孩也真诚地对他点点头。 “您觉得这正常吗?”孩子的母亲焦虑地问,“在她这样的年纪?” “我觉得她勇敢、聪明,且正确。” “只要她别让男人觉得聪明过头了。” “对那些愚蠢的男人来说,她的确聪明过头了,夫人。但是谁会想和他们在一起?一个愚蠢的男人会毁了每一个女人。” 女孩的母亲不再盯着自己颤抖发红的双手,惊讶地抬起了头。 “以前怎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一点呢?”她问,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这样好了,”佩尔杜说,“再选一本书给你女儿作生日礼物吧。今天是大药房的优惠日:买一套百科全书送一本小说。” 女人马上接受了他撒的小谎,然后叹了口气:“但是我母亲还在外面等我们。她说她想搬进养老院,说我就不应该再照顾她了,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您说呢?” “我来照看你的母亲,你来选一本书作礼物,怎么样?” 女人对他感激地微笑,找礼物去了。 佩尔杜为女孩的祖母送去一杯水,她在书舫外面的堤岸上,不敢走过舷梯。 佩尔杜很了解年长者的这种不信任。他有许多70岁以上的客人,他会走到干燥的陆地上,或是这位老太太现在坐着的铁制长椅边为他们推荐书籍。年岁越长,老者越是保护他们过去的好日子,不让任何事情损害他们所剩无几的时光。这就是为何他们不再旅行;为何他们砍掉屋外的老树,以免树木倒下砸到屋顶;为何他们不再一步一挪地走过河流上方5毫米厚的钢制舷梯登上书舫。佩尔杜还给老祖母带了本杂志大小的书籍目录,她用这本册子扇风驱暑。老太太拍了拍身边的位子,邀他坐下。 她让佩尔杜想起自己的母亲,丽拉贝儿,或许是因为她那双警觉而聪慧的眼睛。于是他坐了下来。塞纳河波光粼粼,头顶天穹湛蓝,散发着夏天的气息。街道上车辆的喧嚣从协和广场飘至,没有一刻的宁静。在7月14日之后,这座城市中的人会稍微少一些,那时巴黎人纷纷涌至海边和山区度假。但就算是那时,巴黎仍然是喧哗贪婪的。 “你有时也会这样吗?”老祖母忽然问,“检查去世之人的旧照,看看那些面容是否透露出他们即将死去的迹象?” 佩尔杜先生摇摇头:“不会。” 老太太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项链上的吊坠盒子。 “这是我丈夫。照片才拍了两个星期,他就不行了。然后,忽然之间,家里就只剩我这么一个年轻女人,空荡荡的。” 她用食指抚摩着丈夫的相片,温柔地拍了拍他的鼻子。 “他看起来多轻松啊,好像他所有的计划都会实现。我们看着镜头,以为一切都会这样继续下去,但随之而来的只有——你好,长眠。” 她停了停,说:“我呢,从此就不再让任何人给我照相了。”她把脸转向太阳。“你那儿有关于死亡的书吗?” “实际上有很多,”佩尔杜说,“关于衰老,罹患绝症,缓慢、迅速或孤独地死在医院病房的地板上。” “我常疑惑为什么人们不多写一些关于生活的书,人终有一死,但能有几人真正生活过?” “你说得没错,夫人,关于生活确实有太多可说。跟书生活,跟孩子生活,初涉世事的生活。” “那就写一本吧。” 好像我能给任何人提供任何建议一样。 “我更想写一本关于常见情绪的百科全书,”他坦承道,“从字母A代表的‘让人搭便车时的焦虑’,到字母E代表的‘早起者的自鸣得意’,一直到字母Z代表的‘对隐藏脚趾的热衷,或对于别人看到你的脚会毁了他对你的爱的恐惧’。” 佩尔杜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讲这些。 但愿他没有打开那个房间。 老太太拍拍他的膝盖,他立刻打了个冷战:肢体接触是危险的。 “一本情绪百科全书。”她微笑着重复道,“我明白那种关于脚趾的感觉。常见情绪大百科……你知道德国作家埃里希·卡斯特纳吗?” 佩尔杜点点头。1936年,在欧洲陷入黑棕色的阴霾之前,卡斯特纳出版了《抒情药箱》。他有一只“诗歌药柜”,里面都是他的作品,这本诗集就是其一。“这本选集是旨在治疗私人生活的药方”,诗人在前言中写道,“它主要采用顺势疗法,处理了生存中的小恙与恶疾,并利用‘治疗内心的通用药方’帮助康复。” “卡斯特纳是我将书舫命名为‘水上文学药房’的原因之一,”佩尔杜说,“我想治疗那些不被人认为是病痛,也永远不会被医生诊断出的困扰。所有这些细微的感觉和感情,没有医师感兴趣,因为它们微不足道,难以名状。比如又一个夏天接近尾声时袭来的感觉;或是你领悟到时日无多,不能用一生寻找心属何处;又或是发现一段友情并不如你所想,你不得不继续寻找人生伴侣时,那种淡淡的忧伤;还有生日早晨的忧郁,对童年时光的怀念,诸如此类。”他回想起母亲曾向他吐露,她被一种无药可医的痛苦折磨着。“有的女人只会看其他女人的鞋,而从不看她们的脸;有的女人会直视其他女人的脸,偶尔看她们的鞋。”她更喜欢后一种女人;前一种女人流于外表、衣着,对她指指点点,让她备受歧视。 正是为了缓解这种难以言说却真实存在的痛苦,他买了这艘船,一艘名为“露露”的工作船;他亲手把它改装成了现在的样子,在船里放满了书——书籍是灵魂中那些数不清道不明的苦痛唯独的解药。 “你应该写,为文学药剂师编写这本情绪百科全书。”老太太坐直了些,变得活跃起来、生气勃勃。“在字母C下面加上‘对陌生人的信任’——坐火车时把自己的事对一个陌生人坦言相告,比对自己家人说得还多的那种奇怪感觉。在字母G下面加上‘孙辈带来的慰藉’——那种生命延续的感觉……”她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对隐藏脚趾的热衷——我就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喜欢……他终究是喜欢我的脚的。” 祖母、母亲和女孩告别离开后,佩尔杜心想:卖书人的工作是照顾书,这是个普遍的误解。 他们在照顾人。 中午人流减少——对法国人来说,美食比国家、宗教和金钱加起来还要神圣——佩尔杜用硬扫帚打扫了舷梯,惊动了一窝圆蛛。然后他看见卡夫卡和林德格伦从堤岸边林荫大道的斜坡上向他跑来。这是他根据两只流浪猫各自的偏好给它们取的名字,它们每天都来找他。灰色的公猫颈上有一圈白毛,如牧师长袍的领子,它喜欢在弗兰茨·卡夫卡的《一只狗的研究》上磨爪子,这是一本从狗的视角分析人类世界的寓言小说。而另一只长耳猫林德格伦橘白相间,喜欢躺在那些关于“长袜子皮皮”的书籍旁边;这只母猫长得很好看,喜欢从书架后面偷偷打量每一位访客。林德格伦和卡夫卡有时会帮佩尔杜一个忙,它们会出其不意地从书架高层跳下来,扑到“第三类客人”身上,就是手指油腻腻的那种人。 两只学识渊博的流浪猫会等到那些可怕的巨大粗笨的脚都离开后才上船来。有时它们会在书舫老板的裤腿上蹭来蹭去,温柔地喵喵叫唤。 佩尔杜先生一动不动地站着。短暂地,极为短暂地,他放下了防备。他享受着猫咪的亲热和温存。有几秒钟,他全然放下了自己,闭上眼睛,享受小腿处难以置信的舒缓感觉。 这些亲近的爱抚是佩尔杜日常生活中唯独的肢体接触。 也是他唯独允许的。 一阵恼人的咳嗽声从书架后传来——书架上摆放了佩尔杜整理的有关城市中五类烦恼的书籍(忙乱的节奏,冷漠,炎热,噪声和无所不在的虐待狂巴士司机),于是这弥足珍贵的插曲结束了。 第十九章 马克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正是他和维贾亚年少时,人们看着他们时经常流露出的表情。他们沉醉书海时,像树上的两只苹果一样怡然自得,但当他们置身人群,尤其是在女人和女孩中间时,两个小伙子就害羞得舌头打结。参加派对就是一种折磨——和女孩说话与切腹自杀无异。 “我说,佩尔杜先生,我们需要吃晚饭,而饭钱就是风趣幽默的陪伴和一点儿无伤大雅的调情。” 他咧嘴一笑,研究着佩尔杜的表情。“还记得这种感觉吗?或者它已经埋在一本不会再烦你的书里了?” 让没有回答。对小伙子来说,很难想象女人会逼你走入绝境,而年纪越长、越了解女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女人可以从男人身上找到的缺点太多了,她可以从你的鞋和工作开始批评,一路说到你不懂倾听的耳朵——然后仍然数落个没完。 在书舫的“父母诊所”里,他听到过多少次的数落!女人会和朋友们咯咯笑着,说起一个男人打招呼的方式不对或是穿的裤子很可笑,她们会因此笑话上他好多年。她们会嘲笑他的牙齿、头发和他求婚的方式。 “我觉得白豆很美味。”佩尔杜说。 “哦,得了吧。你上次约会是什么时候?” “1992年。”或者是前天,但是佩尔杜不确定和凯瑟琳吃饭能否算作一次“约会”。或许不止于此,或许还算不上。 “1992年?我出生那年?真是难以置信。”佐丹想了一下,“好吧,我保证这不会是一场约会。我们要和几位聪明的女士吃晚饭,你只需要准备一点儿赞美之词和一些让女人感兴趣的话题,把她们吸引过来。对一个像你这样的书商来说应该不难吧?可以讲些怪异有趣的文学典故。” “好吧。”佩尔杜说。他跨进低矮的篱笆,匆忙跑到附近的田野中,又飞速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捧夏天的鲜花。 “这是另一种典故。” 三位身着布列塔尼条纹衫的女士——安可、科琳娜和爱达都是德国人,四十五六岁,热爱读书。她们的法语不太好。如科琳娜所说,她们沿水路旅行是为了“忘记”。 “真的?忘记什么?不会是男人吧?”马克斯问。 “不是所有的男人,而是一个特别的男人。”爱达说。她有一张带着雀斑的脸庞,很像20世纪20年代的电影明星,她咧嘴一笑,又迅速闭上了。她姜黄色卷发下的双眼同时盈满了忧伤和希望。 安可正在厨房里搅拌着普罗旺斯烩饭,蘑菇的香气盈室。而他们正和爱达、科琳娜坐在“芭露”的后甲板上,喝着三升的盒装红酒,另外还有一瓶当地产的欧赛瓦白葡萄酒,喝起来像矿泉水。 让承认自己懂德语,这是每个书商的母语。于是他们用混杂的语言交谈。他用法语回答,用各种各样的发音组合向她们提问,这些发音至少听起来和德语有些关系。 他似乎已经越过了恐惧之门,惊异地发现门背后并不是幽暗的深渊,而是另外一些门扉、明亮的走廊和迎接着他的房间。他仰起头,所见之景深深打动了他——苍穹。没有房屋、电线杆、灯光遮挡视线,一望无垠,星河流转。璀璨的星光,像是流星雨落在天空的屋顶。此情此景,若非离开都市,巴黎人绝无机会见到。 还有银河。佩尔杜第一次看到这条星星组成的面纱时还是个孩子,那是在布列塔尼海岸附近的金凤花草甸上,他被温暖地包裹在外套和毛毯里。他的父母正在蓬塔旺参加一场布列塔尼人的节日晚会,再一次试图挽救婚姻;而他则一连好几小时仰望着黑蓝色的夜空。每当流星划过,让·佩尔杜就许愿,希望丽拉贝儿·伯尼尔和华金·佩尔杜能再次一起开怀大笑,而不是嘲笑对方;希望他们会随风笛、小提琴和六角手风琴跳一曲加伏特舞,而不是在舞池边抱着双臂呆立着,面若冰霜。 年幼的让凝视着深邃的夜空,目眩神驰。他感到很安全,安稳地躺在无尽夏夜的中心。在那几个小时里,让·佩尔杜窥见了生命的幽密和意图。他与自己和平共处,诸事归位。万物永无止息,生命中的事物相互流转,他做什么都不会错,对此他了然于心。 成人之后,他只有过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和曼侬在一起的时候。曼侬和他离开城市,追寻星辰,一路探险,深入普罗旺斯最黑暗的角落。在索村的群山间,他们发现了幽僻的农庄,农庄隐蔽在岩坑中,藏在长满百里香的溪谷间。夏日的夜空,只有在那个地方,才如此澄澈深邃。 “你知道吗?我们都是星星的孩子。”曼侬温热的双唇依偎在他耳畔轻声问道,不想打破群山的静谧。 “几十亿年前星星爆炸,铁、银、金、碳如雨水般纷纷落下。星尘中的铁至今仍在我们中间——在我们的线粒体基因里。母亲把星星和它们中的铁传给孩子。谁知道呢,让?你和我或许是同一颗星星的尘埃做成的,也许我们是凭着它的光芒认出了对方。我们在找寻彼此,我们是追星人。” 他抬头仰望,心想他们能否看见那颗已经消失的星星继续在自己体内发出的光亮。 曼侬和他选择了夜空中的一个光点——一颗仍然在闪烁的星星,虽然它可想而知早已陨落。 “死亡不代表什么,让,我们对彼此的意义永远不变。” 天上的珍珠倒映在罗讷河上。每一颗星星独自舞动,河水泛起涟漪,它们温柔相拥,在一瞬间,两点亮光合二为一。 让再也找不到他们的星星了。 佩尔杜看了爱达一眼,发现她也正看着他,那一刻,他们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两个在各自追寻路途中的旅者。 佩尔杜看见爱达的眼中闪烁着的痛苦,看见这个红头发的女人挣扎着想要拥抱一个新的未来——即便这个新的未来并不是她内心深处的首选,直到此时此刻都不是。她被遗弃,或是在被遗弃之前就自行离开了。那个人曾是她的北极星,为了他,她想必放弃了很多,她的微笑里徘徊着他的影子,如笼薄纱。 我们每个人都保存了时间,保存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旧时的模样。而在我们的皮肤、皱纹、阅历和笑容背后,也保存着我们自己旧时的模样。就在表象之下,我们是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孩子,曾经的爱人,曾经的女儿。 爱达在河中漂流,并不是在找寻安慰;她在找寻自己,找寻她在这个崭新的、陌生的、退而求其次的未来中的位置。独自一人。 “你呢?”她的表情在问,“你呢,陌生人?” 佩尔杜只知道自己想找到曼侬,乞求她原谅他的自负和愚蠢。 爱达忽然平静地说:“我真的不想要自由,我不想硬着头皮去营造一个新的未来,我喜欢过去的生活。或许我不像小说里的女主人公那样爱我的丈夫,但这也不错,不错就等于好,就值得继续下去。不欺骗,不遗憾,不,我并不为我生命中的小爱感到遗憾。” 安可和科琳娜温柔地凝视着她们的朋友,科琳娜问:“你是在回答我昨天的问题吗——如果他不是你的大爱,你为什么不一早离开他?” 小爱。大爱。如果爱有各种不同的型号,岂不是很糟糕吗? 让看着爱达,她对之前的人生并不后悔。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问:“那……他怎么看待你们在一起的时光?” “25年的婚姻后,我们的小爱对他来说已微不足道。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大爱。她比我小17岁,而且体态灵活,她可以嘴里叼着刷子给脚趾涂指甲油。” 科琳娜和安可轻蔑地大笑,然后爱达也大笑起来。 后来他们一起玩扑克。午夜的收音机电台开始播放爵士乐:班尼·古德曼六重奏乐团欢快的《你是如此美妙》,梦幻般的《科德角》,还有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忧郁的《我们拥有世上所有的时间》。 马克斯·佐丹和爱达共舞——至少他是在拖着脚移动——科琳娜和安可共舞,让留在椅子上。 他上一次听到这些歌曲还是曼侬在世的时候。 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她还在世的时候。 爱达留意到佩尔杜正在努力保持镇定,她悄悄对马克斯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开了。 “来吧。”她对让说,向他张开双臂。他很高兴自己不用独自面对这些熟悉的曲调,以及它们勾起的无数回忆。 他仍然很困惑:曼侬已经离开了,而这些歌曲、这些书,还有生活本身却依然继续着。 它们怎么可以? 它们怎么可以就这样……继续着? 他多么害怕死亡——还有生活,害怕摆在面前的没有曼侬的日子。 每一首歌都召唤出曼侬的影子,走着,躺着,读着书,独自跳着舞,为他跳舞。他看见她熟睡、做梦,看见她从他的盘子里偷吃他喜欢的芝士。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想在音乐的陪伴下度过余生?哦,让!你那么热爱音乐。每当我害怕睡着了就会错过与你共处的时间时,你就会唱歌给我听,你在我的手指、脚趾和鼻尖谱曲,音乐就在你的骨子里,让——你怎么能够这样扼杀自己?” 是啊,他怎么能够——只要练习就能够,就是这样。 让感觉到风的轻抚,听见女人们的笑声。他有些微醺——此时爱达拥抱着他,默默的感激之情在他心中涌动。 曼侬爱我。我们曾一起仰望星空。 第三十章 暴风雨在书城与塞耶河两岸肆虐而过,吹断林间大片树木,吹倒车辆,农舍起火,三个男人竭力保持冷静。 “所以屈斯里为什么是天堂?你之前这么说过——大约3000年前了吧。”马克斯轻声问佩尔杜。 “啊,屈斯里!书痴一定会沉醉于此。整个小城都爱书如狂——或者说是真的发狂了——但这并不稀奇,这里几乎每一家店都是书店、印刷厂、装订社、出版社,无数的工作坊。这里洋溢着创意和想象。” “你现在应该不这么想了吧?”马克斯评论道。驳船四周风声呼啸,没被钉死的东西都被吹得咔嗒作响。猫咪睡在萨曼莎的身上,林德格伦依偎着她的脖子,卡夫卡则躺在她大腿间的凹陷处,它们的姿态像是在说:“她现在是我们的。” “屈斯里的每位书商都有一项专长,你能在这里找到任何一本书——真的是任何一本,毫不夸张!”佩尔杜解释说。 在他的前一段人生中,当他还是一个巴黎书商时,他接触过几位珍本收藏家。比方说,某些从香港、伦敦或华盛顿来的有钱客人,认为自己必须拥有海明威某本价值10万欧元的初版作品——包着鹿皮封面,里面有海明威给亲爱的老友奥图·布鲁斯(又名“托比”)的亲笔题词。或者一本萨尔瓦多·达利的私人藏书——一本大师在开始他那场钟表熔化的超现实主义之梦前所读的书。 “那他们也有棕榈叶吗?”库尼奥问。他依然跪在萨曼莎身旁,托着她的脸。 “没有。他们有科幻小说、奇幻小说、魔幻小说——没错,专家分得很细,还有——” “棕榈叶?什么意思?”马克斯想知道。 佩尔杜咕哝了一声“没什么”,草草应付过去。 “你从没听说过命运图书馆吗?”意大利人低声说,“那本生命之书?” “唔,唔。”萨曼莎在梦中嘟囔着。 让·佩尔杜知道这个传说。神奇的万书之书——人类智慧的集大成之作,成书于5000年前,作者是七位无所不知、举世罕见的智者。传说那七位圣哲发现了天外之书,书中描述宇宙的生生世世,过去将来,所有生物的命运,而撰写文稿的是超越时空限制的高等存在。于是,圣哲们看到了数百万人的命运,以及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他们将之记录于大理石或石板上,甚至是棕榈叶上。 库尼奥的眼睛亮了:“想象一下,马克斯,你的人生被记录在一座棕榈叶图书馆中。在你自己那片纤长的叶子上,记录着你的出生和死亡,以及由生到死之间的所有细节:你会爱谁,你会娶谁,你的事业,所有的一切——甚至你的前世。” “噗……公路之王。”萨曼莎不禁哼唱起来。 “你的前世今生倒是很有可能全在一只啤酒杯垫上。”佩尔杜喃喃说道。 在书商生涯中,让·佩尔杜曾经不得不赶走几个不惜一切代价想买到这些“阿卡西记录”的人。 “有这回事?”马克斯说,“嘿,各位,说不定我的前世是巴尔扎克。” “说不定你某一世曾是一条小小的意大利肉卷。” “你也可以找到关于你死亡的信息。虽然查不出确切日期,但可以知道死亡的年月和死法。”库尼奥补充说。 “我宁愿不知道。”马克斯充满怀疑地说,“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有什么意义?那会让我的余生都怀着极大的恐惧。算了,谢了,我还是宁愿抱着这种希望——我会长生不老。” 佩尔杜清了清喉咙。“继续说屈斯里吧。1641个居民,大多数从事与文字有关的工作,其余的人照顾游客。据说书商们通过某种方式,靠兄弟会或姐妹会相互联系,组成一个国际化的关系网。他们甚至不用互联网——书商会的长老们严密保护他们所知之事。所以,一旦其中的一个成员去世,那他所掌握的知识也将丢失。” “唉。”萨曼莎发出叹息。 “为了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发生,每一个人至少要选择一名继承者,把浩瀚的知识偷偷传授给他。他们知道有关书籍的神秘传说,包括名著、秘本、手稿、女人版《圣经》……” “有意思。”马克斯说。 “……或是那些字里行间其实蕴藏着另一个截然不同故事的书籍。”佩尔杜继续用一种低沉而隐秘的语调说,“据说屈斯里有一个女人知道许多名著的真正结局,因为她专门收集名著的终稿和终稿前的草稿。她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最早的结局,在那个版本中,他们都没死,还结婚生子了。” “什么!”马克斯被惊到了,“罗密欧和朱丽叶活了下来,还生了孩子?那这出戏就毁了。” “我喜欢这个版本。”库尼奥说,“我一向为小朱丽叶感到难过。” “他们之中有谁知道萨纳里是谁吗?”马克斯问。 让·佩尔杜当然希望有人知道。他在迪关时寄了一张明信片给屈斯里书籍行会的主席萨米·泰基瑟,告知他将前往拜访。 凌晨两点,暴风雨逐渐平息,他们精疲力竭,在摇荡的风浪中睡去。 他们醒来时,新的一天闪烁着柔和清新的阳光,宛如前一夜从未存在过。暴风雨走了——萨曼莎也走了。 库尼奥迷惘地低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然后对其他两个人挥挥手。 “又是这种事?我为什么只能在河道上找到女人?”他抱怨道,“我还没走出上一次的伤痛呢。” “哦,也对。伤痛才只有15年呢。”马克斯咧嘴笑道。 “女人啊。”库尼奥嘟囔着,“至少用口红在镜子上留个电话号码嘛!” “我去买点儿牛角面包回来。”马克斯说。 “我跟你一块儿去,朋友,去找那个睡觉时唱歌的人。”库尼奥说。 “什么?你们两个都不认识路,还是我去吧。”佩尔杜插嘴。 最后,三个人一起出去了。 他们从小码头出发,穿过营地,进了城门,前往面包店。这时,一个半兽人迎面走来,抱着一堆法棍面包。他的同伴则打扮成莱戈拉斯,两眼紧盯苹果手机。 佩尔杜还遇到一群哈利·波特,他们在“探索书店”的蓝漆大门前,和一队守夜人高声争吵。两位打扮成吸血鬼的女士骑着山地自行车朝他们驶来,向马克斯投来充满欲望的一瞥。两位道格拉斯·亚当斯的书迷从教堂钻出来,身穿浴袍,肩膀上挂着毛巾。 “风俗!”马克斯喊道。 “什么?”库尼奥问,目光追随着半兽人。 “一种奇幻的风俗,全镇人都打扮成自己喜欢的作家或文学人物,太好玩了。” “比如……扮成莫比·迪克,那头白鲸?”库尼奥问。 佩尔杜和库尼奥目瞪口呆,看着像是从中土世界或临冬城中涌出来的人物。这就是书籍的力量。 库尼奥询问每一个人的装扮是出自哪本书,马克斯则一脸兴奋地向他公布真相。可是当一个穿着猩红色皮外套和白色筒靴的女人朝他们走来时,马克斯回答不出了。 佩尔杜解释说:“先生们,那位女士穿的不是化装舞会的衣服,她是一个可以和柯莱特、乔治·桑交谈的灵媒。她不肯说她是怎么办到的,声称是在时光旅行的梦境中遇到了她们。” 任何与文学稍微扯得上关系的东西,都可以在屈斯里找到容身之处。有个医生专治文学精神分裂症,求诊的病人中,有些人的另一重人格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是德国的神秘主义者希德嘉·冯·宾根。有的病人因为被自己众多的假名纠缠而迷惑。 佩尔杜朝着屈斯里书籍行会与后援会主席萨米·泰基瑟的家走去,只要泰基瑟的一句话,他就有机会向书商们打听萨纳里,而泰基瑟就住在旧印刷厂的楼上。 “书城大老板会给我们一个密码?还是某条线索?”马克斯问。他简直无法从任何一家书店门口展示的书前挪步。 “应该是某条线索吧。” 库尼奥不断停下脚步去看餐馆菜单,并在他的食谱笔记本上记下细节。他们已经来到号称“创新法国料理摇篮”的布雷斯区。 到了印刷厂,他们报上名字,在主席的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接着,他们大吃一惊——因为主席萨米·泰基瑟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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