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青春/全民微阅读系列》:
“黄高干”就端详自己的一双手来。脸上呈现出的表情特复杂,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从城区派出所调入治安支队先是做了两个月内勤,后来反扒大队宫大队见我还算机灵,就把我给要了过去。“反扒”这个活有许多讲究,里面好多事儿涉及机密不好讲出来。都看过《天下无贼》这部影片吧?真还和现实差不多,葛优演的那个叫“黎叔”的大盗,这样的狠角色我就遇到过,但他不叫“黎叔”,道上人都喊“黄叔”。
我到反扒大队不久就接了个活儿,市局统一部署“身边小案集中破案行动”,近期舒城市公交车扒窃案件频发,群众反响强烈,市局领导要求,各治安支队抽调各县,分局精干力量,趁着活动的东风把这个影响恶劣的系列案查破了。
做警察我不是新人,但反扒却是名新手,宫队就让我跟着他先练练,我们负责的是15路公交车。15路公交车首发站是地质公园,终点站是舒城一中,途径二十三个站点,最复杂的一站就是莲湖大厦,这个站客流量大,在这个时候作案往往不易被察觉,即使被察觉也能在这种特殊环境下逃之天天。
我家距离莲湖大厦才两站路,因此我每天直接上15路坐两站路再和宫大队会合,我俩一个车头一个车尾,这样便于观察也利于行动。
我是在第三天头上遇到“黄高干”的,看年龄“黄高干”与我家老爷子差不了几岁,得喊他黄叔或者老黄。但黄高干显然不喜欢那种俗称谓,他说他以前是在西北某省做过厅局书记,置换成部队军衔那就是少将级别的,我看到有个买菜的妇女喊他“黄高干”,我就跟着喊“黄高干”,显然他对这个称谓比较满意。
我和“黄高干”这排就两个座儿,他无论什么时间都是雷打不动的坚持坐他那个座儿,即使别人先坐在那里,他就过去和人家商量换座,或者就站几站等着对方走了,他再坐上去。
这样我俩由开始的点头示意,到后来互相说几句话,再后来就熟悉到可以尽情畅谈了,并互相主动给对方占座。“黄高干”有个爱好,就是喜欢京戏,有戏瘾,每天手里握着个黑色随身听,不带耳塞,声音播放得适中。
“黄高干”自我欣赏的时候,有时也发几句老感慨:国粹呀!真是国粹呀,得继承。言语带着遗憾与责任感。
他见我不搭腔,就有些卖弄地问我:知道刚放的哪段吗?
我说:空城计?
耶,行呀,魏老师。(我和“黄高干”说自己是数学教师,姓魏)
再听这一段,“黄高干”又摁了下“播放”键,我听完说,赤桑镇。
哟,魏老师,不错,现在像你这个年龄知道京剧的不多了,这叫什么?老生。“马谭杨奚”这几个人都有谁?清楚不?他越说越有兴致,倒给我上开京剧课了。
我与“黄高干”都是坐到终点站,下车后,我去一中方向,“黄高干”则去一中对面的鼓楼戏院听京戏。
这样过了一个月,我和宫队这边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别的小组也是如此。
是不是流窜作案?或者出现了什么纰漏?
大队经过分析判断后,犯罪嫌疑人应该还在舒城,他(她)不可能隐藏太久,应该会继续作案,这就看谁能坚持,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能取得胜利。
进入六月份雨季,我连续两天在车上没有遇到“黄高干”,我没有想太多,谁没有个大事小情,觉得这很正常。不过就在这两天里,10路、12路车相继发生了七起盗窃案,涉案金额达两万多,其中一位外宾被人撸走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镯,竟然都没有丝毫察觉,包括跟车的民警都没发现可疑隋况,真玄了,遇到高手了。
“麻痹就在一瞬间,你俩懂不懂,一瞬间!”宫大队狠批着跟车的大刘和胖郭,我有点幸灾乐祸的冲他俩笑了笑。在食堂吃饭时我惬意地哼了几句京剧,胖郭见状,用手摁了我一下头:“你再唱空城计我扁死你。”
“我说你小子也还明白京剧呀?”
“哼,在公交车上那老头没来没去地放。”
我一听,一口米汤喷了出来。
傍晚,我特意坐公交去了鼓楼戏院,此时演出还没有开始,观众寥寥。今天演出的曲目是《定军山》,我找了个离着戏台较远的位置坐下来。戏刚开始我看到“黄高干”背着手笃定的身影,他的随身听应该放在休闲裤右侧兜内。戏曲到最高潮的时候,“黄高干”惬意地仰着头,右手食指轻点着大腿和着锣鼓点儿。演员谢幕后,偌大的剧场就剩下我们俩,他回过头,说:魏老师。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后说我是继续称呼您“黄高干”,还是“西北盗王黄汉升”?
“黄高干”摇了摇头:那都过去了,不值得提了,怎么就你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