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为鲁迅文学奖得主,是当代 善于描写现代都市生活的女作家,其多部作品均成功被改编为影视剧。本书收录了张欣历年来长篇、中篇的代表作。其中包括曾获上海文学奖的名篇,含长篇小说《不在梅边在柳边》《终 底牌》(选章),中篇小说《狐步杀》《首席》《五仙观》等。由于作者的小说常为影视剧所青睐,其中还选入了曾改编为电视剧的小说《谁可相倚》。选集涵盖了作者不同时期、不同类型的作品,比较注意题材方面的区别,能比较充分地展现作者的创作成就。
张欣,女,原籍江苏,生于北京。1969年应征入伍,曾任卫生员、护士、文工团创作员,1984年转业。199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作家班。现为广州市文艺创作研究所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
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
1978年始发小说,目前已结集出版的中篇小说集、散文集、长篇小说多部。其中篇小说集《不要问我从哪里来》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并于1995年获庄重文文学奖。《沉星档案》《浮华背后》《谁可相倚》《泪珠儿》等均被改编为电视剧播放。
《张欣自选集(张欣亲自编选!王蒙封面题字并作序推荐!)》:
不在梅边在柳边
一
春天的夜晚,即使什么也看不见,也可以感觉到潮湿和萌动。
蒲刃从试验室走出来,天已黑尽,他步行回家。由于是周末,树仁大学的校园里隐隐有一种末日狂欢的鼓噪,配合白兰花略显俗气的淡香,真是这个时代精准的写照啊。
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蒲刃出了学校的北门,隔了一条马路,便是临江的锦峰公寓。楼房是深灰色的,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但是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远观到大堂墙壁上的抽象派画作和造型华美的水晶灯,尤其是户外极其讲究的园林景致,便可知道这里价格不菲。
蒲刃把学校分配给他的房子卖了,加倍付款买了这里,一是为了近而远离同事,二是因为开发商是个园林狂。
他进了家门,打开灯,把钥匙放在一个古陶瓷的碗里,碗里还有硬币、车钥匙等,这样便看到碗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钟点工阿蓉歪歪斜斜的字,告之他书房里有一扇窗户的玻璃裂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反正不是她干的。蒲刃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心想真难为她还会写玻璃两个字,不仅扭曲得不像话,还写成“王皮王离”。
蒲刃喝了一杯纯净水,然后打开冰箱准备做晚饭,他拿出平底锅,倒上少许暗绿色的橄榄油,给自己做了一份香煎银鳕鱼,又烫了一些有机菠菜,配上两片黑麦面包,当然还有一杯红葡萄酒。所有这一切都是阿蓉帮他去购买的。阿蓉还算聪明,他只带她去过一次超市,告诉她买哪些东西,她便应付自如。有时候他突然想吃什么,打开冰箱通常都不会落空。
树仁大学是南方最好的大学之一,而四十四岁的蒲刃是物理系的教授。他高高的个子,五官周正,面色沉稳,满脸深不见底的平静。
蒲刃毕业于清华大学,曾在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和麻省理工学院做访问学者,是加拿大国家研究院客座科学家,也是博士生导师。
2008年8月,蒲刃也曾坐飞机去北京听霍金的科普报告,不得不说的是,整个报告过程中只赢得了两三次掌声,全场几乎没有会心的笑,唯一的理由是霍金的理论太玄奥,许多才子和学者都没太听懂。霍金这次讲的《宇宙的起源》,核心基础是当代自然科学的最新成就:弦论。返回树仁的蒲刃,用了两周的时间,尝试用大家听得懂的语言,破解了弦论的主要概念。这篇题为《弦论之论》的文章发表在校刊上,引起轰动。
此外,他的品位和举止俨然树仁大学的一道风景线,犹如一部制作精良的广告片,不怕反复播放。
在学术会议上,他穿着藏青色的西装,里面是灰蓝的净色衬衣,配枣红色斜纹领带,色彩的搭配谐调到极致,久观不厌,还有安抚人的作用。若在平时,他穿随意的风衣或夹克衫,和学生一起在湖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艳阳轻风间讨论着各类问题,他脸上的线条甚是轻松愉快,周围便是一片欢声笑语,实是有明星一般的光辉。
未婚。
有人开玩笑地说,过于完美的人就应该属于公共财物,谁都不能占为己有才算公平。
书房里一尘不染。这也是蒲刃一直任用阿蓉的原因,她深知蒲刃是不看账本的,尽管账本煞有介事地放在鞋柜上,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类开支。但是卫生必须做到蒲刃无话可说,而蒲刃是有洁癖的。
靠西面的窗户由于西晒,遮阳的厚重窗帘极少拉开,别的窗户玻璃都好好的,显然是西窗的玻璃裂了。蒲刃信手打开窗帘,着实一愣,原以为是浅浅的一道裂缝,哪知却如同一道固定的闪电,绽放在整块玻璃的中央。蒲刃住在十七楼,没有外袭的可能性,阿蓉有意砸烂连假说都算不上。
尤其是裂纹神斧天工,像冰裂的艺术品一样耐人寻味。
然而蒲刃的内心不知为何就此一沉,他的第一直觉是不祥之兆。在他看来,任何无从解释的现象其实都有具象所指,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它的答案罢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十点多,蒲刃去图书馆查资料,尽管现在的网络资讯十分发达,但是蒲刃还是很享受近乎原始的查找过程。
图书馆毕竟不是电影院,周日人反而偏少。蒲刃搬来书籍和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满头白发的老馆长,坐在工作区域的桌前,笑眯眯地翻看一《张欣自选集(张欣亲自编选!王蒙封面题字并作序推荐!)》。老馆长有一张富态慈祥的面孔,脸上的皱纹在春光里都变得柔和,透着淡淡的喜气,典型的中式妈妈款。她其实早已超龄,但由于极度的敬业和精通馆藏,退休和返聘手续一同办理。树仁的校长以少有的和蔼可亲的态度对她说,您愿意几点来几点走都随便,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您将是树仁唯一一个最自由的员工。
蒲刃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不等他开口,老馆长便笑道,你看这位同学多有意思,一《张欣自选集(张欣亲自编选!王蒙封面题字并作序推荐!)》借了二十年,现在却寄还给图书馆,真想不出这背后有什么故事。蒲刃回道,现在的事真是无奇不有啊。
说着,他接过老馆长递过来的书,书面和纸张早已泛黄,书角破损卷起,还用牛皮纸粘贴修整过。这套书是朗道的《理论物理教程》,朗道是苏联的科学家,因研究物质凝聚和超流超导现象,荣获1962年第62届诺贝尔物理学奖。这套书蒲刃也曾十分喜爱,视作忘掉一切烦恼之书。蒲刃心想,谁会借朗道的书二十年不还呢?
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此书的最后一页,规规矩矩地插着借书卡,只被一个人借过,工整地签着冯渊雷三个字。这个名字还真像一声闷雷在蒲刃的心底炸开,只因甚是意外。尽管他表面上还是平静异常,但回到座位上,打开要查找的资料,却没有一个字看得进去,反倒是冯渊雷的音容笑貌一次次地从书缝里,从字里行间走了出来,游荡在他的左右。
的确,冯渊雷在蒲刃的生活中是一个绕不开的人。
寄回的书里没有信,没有片言只字,也没有地址。没错,这便是他的风格,无论是讲话还是办事,他只露冰山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