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包括王氏早年的三种讲义《心理学》《教育学》《教授法》,其中《心理学》《教授法》为整理者新发现的王国维佚著。因其资料弥足珍贵,故现将三种讲义整理合刊。这无论对于研究王国维早期的学术活动,还是其教育思想及与日本的关系等,都有重要的价值与意义。
王国维先生是较早译介西方心理学、教育学思想的学者,有不少相关著作和翻译作品存世。本书为王国维先生在江苏师范学堂授课时的三种讲义,皆基于日文教科书编译而成,体味其选文、编排、改写,字里行间皆可感受其教育的目的在于造就心身全面发展的人才,培养完全人格的体、智、德、美四育的教育主张。
前 言
王国维早期讲义三种,包括他早年在江苏师范学堂时讲授的《心理学》《教育学》和《教授法》。
在以往有关王国维的著述中,如赵万里《王静安先生著述目录》《王静安先生年谱》,陈乃干《王静庵先生著作目录》,以及此后历年出版的多种王氏年谱、传记中,均未提到王国维有此三种讲义。甚至包括王氏本人,也从未提及过有此著述。
在编纂《王国维全集》的过程中,最先发现了《教育学》讲义。根据此讲义封底的一则《本报特别告白》,知除《教育学》讲义外,王国维同时还编有《心理学》《教授法》两种讲义。但仅知书名,却不知其是否尚存天壤,也不知其藏于何处。在新编的《王国维全集》(浙江教育出版社、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中,已收入了《教育学》讲义。但其他两种讲义,一直没有找到,故未免留有遗憾。经笔者多方追踪寻觅,几经周折,终于在2011年后找到了此两种文本。现将其与《教育学》编集在一起,名为《王国维早期讲义三种》。
关于这三种讲义,其封面分别题心理学教育学教授法,右上有江苏师范学堂讲授字样,左下署教育世界社印行。为教育世界社铅印本,书中未署刊印年月。在正文卷端书名之下,均题海宁王国维述。检三种讲义的封底,均刊有《本报特别告白》一则:
本社去年之报,因社中编纂者有他事故,是以欠至七期之多,无以餍海内阅者之意,深为歉仄。今年陆续补出,尚欠三期。因尚须办本年之报,恐补印更迟,为戾滋甚。今承江苏师范学堂教习王君,以《心理学》《教育学》《教授法》三种讲义之版权见畀。此三种皆讲求教育者必读之书,特为印行,以补三期之报。愿海内阅报诸君鉴焉。本社谨白。
文中所称本社指教育世界社,江苏师范学堂教习王君即王国维。从这一告白来看,由于当时《教育世界》杂志屡屡脱期,虽已陆续补出,但尚欠三期未出。而王国维以《心理学》《教育学》《教授法》三种讲义之版权见畀,考虑到这三种讲义均为讲求教育者必读之书,因此,该社特为印行,以补三期之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种讲义也可以说是教育世界社的特刊。
据赵万里《王静安先生年谱》记载,1903年,会通州师范学校欲聘心理学、论理学教员,罗先生荐先生往。1904年秋,罗振玉被任为苏州师范学校监督,延先生自通州往,主讲心理、论理、社会诸学。又据罗振玉《海宁王忠慤公传》说:病愈,乃荐公于南通师范学校,主讲哲学、心理、论理诸学。甲辰(1904)秋,予主江苏师范学校,公乃移讲席于苏州,凡三年。结合以上资料,王国维在1902年日本留学归来之后,先是1903年由罗振玉推荐至通州师范学校任教,1904年秋,又至苏州江苏师范学堂任职。直至1906年春,他才离任北上,任京师学部图书馆编辑。上述三种讲义既标明江苏师范学堂讲授,三书版式相同,因此,这三种讲义应该是同期出版的。《本报特别告白》中又讲到本社去年之报今年陆续补出尚须办本年之报云云,故可知此三种讲义均出版于1905年初之后的一段时期,而不出本年。
三种讲义均署海宁王国维述,王氏自称是述而非撰作,述与作显然是有区别的。据笔者考察,这三种讲义均有其文本来源与所参据的底本,实际上是编译、译述性质的作品。《心理学》讲义来源于日本大濑甚太郎、立柄教俊合著的《心理学教科书》(东京金港堂书籍株式会社,1902),《教授法》讲义源于大濑甚太郎、立柄教俊合著的《教授法教科书》(金港堂,1903),《教育学》讲义则主要源于槙山荣次著《新说教育学》(金港堂,1897),以及大濑甚太郎著《新编教育学教科书》(金港堂,1903)第二篇《教育ノ方法》中的部分内容。通过进一步追溯比对,可知以上讲义无论是篇章结构、章节目录,还是章节中的段落、文字、图表等,其基本内容大体相同,均是依据上述参据的底本删改、编译而成的。
在近代中国学界,王国维是较早积极译介西方哲学、美学、心理学、教育学的著名学者之一。王氏译述、编写这三种讲义,一方面与其在江苏师范学堂担任教习有关,同时与他1904年后接手主编《教育世界》直接相联。在此之前,他在1901年曾翻译过日本立花铣三郎撰述的《教育学》,藤利喜太郎的《算术条目及教授法》,1902年又翻译了牧濑五一郎的《教育学教科书》和元良勇次郎的《心理学》,均先载于《教育世界》杂志,又刊入《教育丛书》或《哲学丛书》。此期他在通州师范学校、苏州江苏师范学堂担任教习,曾讲授心理学、伦理学、社会学等课,出于教学的实际需要,同时也因当时学界缺少这方面的著述,需要借鉴日本有关课程与教材,因此,他采取翻译加译述的编写方式,来编写授课讲义,是很自然的。它帮助了青年时代的王国维与当时日本学术的密切联系。
需要指出的是,王氏的上述三种讲义,并不是完全照搬日本原文,而是有所选择、删改、增添,乃至改写的部分。为了便于人们的理解,王国维在译述时,曾将原文中的一些地点、人物等,转换成中国人比较熟悉的例子。如大濑甚太郎、立柄教俊合著的《心理学教科书》第二编《知识》第二章有关《观念之再生》中,引用了日本镰仓幕府将军源赖朝之事,和庆应三年(1867)著名的王政复古事件。王氏在译文中则变换作:过巨鹿则思项羽,闻光绪甲午,则思中日之战。此由二观念俱在同时或同地,而其一唤起其他者也。将其替换作了中国秦汉之际的巨鹿之战和清末甲午中日之战。经过王氏如此处理,甚至看不出其原是翻译作品。
在编译时,王国维还对原文内容作了不同程度的处理。原书中有些不甚重要或不适合的内容被删去,包括篇后所附练习问题等。有些则作了若干删削与精简,同时根据实际需要,增添了相应的内容。1904年初,清政府颁布了《奏定学堂章程》,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正式颁布并在全国实行的学制。新学制的制定,涉及不同的科目与内容。为了适应当时教育之需,王氏在讲义中,势必要结合中国教育的实际情况,对原日文本中不尽适合中国的内容、科目等作一些必要的修改和更动。如大濑甚太郎、立柄教俊合著的《教授法教科书》第一章《绪论》第二节写到《小学校之教科》科目,由于中日两国的具体科目不同,因而王氏在《教授法》讲义中,根据《奏定学堂章程》所颁科目,作了相应的更改。将原日语中的国语,改成了读经、讲经、中国文字,原日本历史改作本国历史,日文本中英语科目则改作外国语。再如,原日文本第二章《修身科》谈到国民道德,王氏也根据国情作了相应的改动,讲义中指出:我国之道德,全受儒教之影响,《孝经》《论语》二书,实为国民道德之根源,而修身教授之所当持以为标准者也。此外以系统的方法规定国民之道德者,则有圣祖之《圣谕》十六条,及世宗之《广训》,亦授修身者之当参考也。另外,在讲义中也有为日文本原文所无,而王国维新增的内容。如《教育学》讲义中,有关英语教育(Education)的解释,和中文教育二字始见于《孟子·尽心篇》及相关的解释等。此类例子,不一而足。
从总体上说,三种讲义大部分是翻译,小部分是译述、改写,而王氏采用这种译述方式,与晚清时期翻译的主要方法和时代风尚也是相符的。应当说,三种讲义署海宁王国维述,是有其原因的,也是符合实际的。不过,或许对年轻的王国维来说,并没有把它们看得很重,因此,后来他本人都未再提及此事。
上述新发现的王氏三种讲义,在版本上已十分稀见难得,因其资料弥足珍贵,故现将其整理合刊。这无论对于研究王国维早期的学术活动,还是其教育思想及与日本的关系等,都有着重要的价值与意义。此次整理,即以教育世界社刊印本为底本,加以标点整理。对原文中的一些错漏衍误,并参考上述相关日文原著,或据文意作了校订,出校勘记予以帮助。凡校改之处,误字加( )号标识,将改正之字置于其后,并以〔 〕标识。至于有些明显的错漏衍脱,如眼球误作眠球、儿童误作儿意等,则径为改正,不出校记。另,书中涉及少数外国人名等的翻译,前后并不统一,姑仍其旧,以保持原貌。
希望三种早期讲义的出版,能对王国维研究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邬国义
二〇一八年春于华东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