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柳宗元的生平
柳宗元,字子厚,河东解(今山西运城市西南)人。柳氏始祖可上溯至春秋时期鲁国的展禽(柳下惠),禽食采柳下,遂姓柳氏。秦并天下,柳氏迁河东,始居解县。
柳氏先祖多任朝官。入唐以来,宗元堂高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于高宗朝。高祖子夏,任徐州长史。曾祖从裕,任沧州清池令。祖察躬,任湖州德清令。父镇,以文章垂名当世,天宝末,高第明经科。遇乱,奉母隐王屋山,后徙于吴。乱平,上书言事,擢右卫率府曹参军。累官至殿中侍御史,以事触窦参,出为夔州刺史。参败,还,复侍御史,卒官。为人刚直,所交皆当世名人。
代宗大历八年(773),宗元生于长安。由于先人多在外任官,柳氏早已迁离祖籍,在长安购置田产庄园,而且自宗元五世祖楷以下,坟墓均在京兆万年县,长安可说是宗元真正的故乡。
宗元四岁居长安西田庐中,父镇奔丧赴吴,由母亲卢氏教古赋十四首,皆能讽诵。嗜好音乐,尝自学十年。十一岁起,随父之官职而游历湖北、湖南、江西一带,增长见闻,开拓眼界。十二岁居夏口时,与杨凭女定婚。
德宗贞元五年(789),宗元十七岁,至京师求进士,未成。次年,举进士,未第。至贞元九年(793)二月,二十一岁,登进士第,同榜有刘禹锡等人。同年五月,父镇卒于长安亲仁里第,宗元居家守丧。
贞元十四年(798),宗元二十六岁。是年登博学鸿词科,授集贤殿正字,正式步入仕途。“正字”系为朝廷校勘整理图书的官职,有机会饱览群书,却不能真正施展政治抱负。三年后,宗元调任京兆蓝田(在今陕西)县尉,由近京畿的地方官做起,这算是一种磨炼。贞元十九年(803)因御史中丞李汶之荐,宗元自蓝田调回朝廷,任监察御史里行。同时有韩愈、刘禹锡、韩泰等,也因李汶引荐而拜为监察御史。从此,宗元进入政治圈的核心,也和当时的名人俊彦建立深厚的情谊。最关键的是他得到王叔文、韦执谊的赏识,成为其政治集团的骨干,同时也种下日后连遭贬谪的苦因。
贞元二十一年(805),宗元三十三岁。这一年正月,德宗皇帝崩殂,顺宗即位,八月改元永贞。深得顺宗信任的王叔文被任命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掌有大权。同时擢升韦执谊为宰相,王伾为左散骑常侍,柳宗元为礼部员外郎,刘禹锡、吕温、韩泰、凌准、韩晔等人,都获得重要职位。
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集团,不能说没有政治理想与治绩。在接掌大权之后,他们迅速推行了一连串的改革,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方面,除弊兴利,期望做到利国利民。例如贞元末,宦官权势高涨,欺压百姓,创“宫市”,以贱价强买百姓之物,巧取豪夺,百姓苦不堪言。王叔文集团大力废止其,使百姓大悦。其他如免租税、罢进献、废五坊小儿、出教坊女妓、降低专卖盐价,乃至于收回宦官把持的兵权、藩镇把持的财赋大权等,都是果敢明快之举,史称“永贞革新”。
但这场雷厉风行的政治革新,实际上只维持了一百多天。王叔文得志自矜,亢傲以待异己,是其失败的主因。在王叔文计划夺取宦官兵权时,宦官俱文珍等也已结集同党与保守派者,拥立皇太子监国。是年八月四日,保守派迫使病势沉重的顺宗退位,拥立太子李纯继位,即宪宗。宪宗继位后,立即贬王叔文为渝州司户(次年赐死),王伾为开州司马,韦执谊为崖州司马,柳宗元为永州司马,刘禹锡、韩泰、陈谏、韩晔、凌准、程异等同被贬为各州司马。这十位罪臣,史称之为“二王八司马”。
正值壮年的柳宗元遭此打击,可说有志难伸,郁郁寡欢,也从此远离政治核心,成为政治的边缘人。当时的永州(治今湖南永州)仍属南方荒凉偏僻之地。司马一职,是个虚衔,既无职责也无官舍可住。朝廷论处其罪,还特别强调“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可见其处境的凄凉孤绝,令人同情。
柳宗元被贬永州一共十年(宪宗元和元年至十年,806~815)。这期间,宗元母亲卢氏卒于永州,女儿和娘夭亡,挚友凌准、吕温先后亡故。宗元与韩愈多次书信往来,谈诗论文;又与巽上人等僧徒交游,开始钻研佛理。而广读史书典籍、泛览永州山水,更是宗元排遣愁闷的方式。但他内心最期望的,仍是得到朝廷的赦免,并早日调回京城,重新开始仕宦生涯。他曾经写信给翰林学士萧俛、李建,京兆许孟容等,向他们陈情,请求除罪移官。然而宪宗甚恶王叔文党,保守派势力强大,萧、许等也不敢冒险进言,因此宗元的希望一再落空。沉痛的心情,加上南方瘴疠为虐,宗元的身体也日益孱弱。他曾说:“仆自去年八月来,痞疾稍已,往时间一二日作,今一月乃二三作。用南人槟榔余甘,破决壅隔大过,阴邪虽败,已伤正气。行则膝颤,坐则髀痺。”(《与李翰林建书》),真可谓“残骸余魂,百病所集”(《寄许京兆孟容书》),境况惨然。
宗元在永州的日子,身心俱疲,苦不堪言。那渴望赦免还京的心声,语调极其卑微可怜,使人可以想见古代社会知识分子在仕宦之途上的限制与苦痛。所幸,除了以屈原自比,仿《离骚》赋诗明志之外,“永州八记”更记载了宗元心境上的转变,使人们得以深刻认识这位文学家因痛苦而伟大的心灵。
元和十年(815),宗元四十三岁。前一年十二月,宪宗终于下诏追王叔文党赴都。于是宗元在次年正月登程赴长安,沿途皆有诗,充满喜悦兴奋之情。尤其是挚友刘禹锡亦奉诏北归,二人至襄州会合同行,仿佛将获得政治新生命。可惜,这只是昙花一现,朝中虽有宰相武元衡极力支持宗元等人,但宪宗及保守派仍不肯松手,三月,宗元等人不但没有除官复职,反而再被贬为远州刺史。刺史官阶在司马之上,但所授辖地,却更加偏远,根本就是明升暗贬,雪上加霜。这次,宗元被调迁柳州刺史,辖区在今广西柳州,比永州更为偏僻,乃真正的蛮荒之地。
当时刘禹锡被授为播州刺史,宗元以播州(今贵州遵义市)地远,禹锡母老不能远行,自请以柳易播。此事经中丞裴度力谏,宪宗终于首肯,改授禹锡连州(在今广东省)。宗元这番诚恳的友情,相当令人感动,由此也可知宗元实乃性情中人。随后宗元启程赴柳州,禹锡一路偕行,到湘水边两人才赋诗分别,诗云:“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词情剀切,隐含无奈与辛酸。
元和十年六月,宗元到任柳州刺史。刺史比司马较有权责,在惨淡的心情下,宗元仍善尽地方父母官之职,整治柳州,因俗施教,政绩卓著。譬如改革当地的奴婢制度,改以佣工抵偿,使百姓儿女得以赎身,即其一大德政。衡湘以南的进士,都以宗元为楷模。柳州居民也相当敬重他,在他死后,还建祠祭祀。
宗元在柳州前后五年,最后死于任上,得年四十七,时元和十四年(819)十月(或说十一月)。在这五年中,宗元的健康耗损更大,甚至一度感染霍乱。亲友方面,随宗元来此地读书的堂弟宗直病逝,宗一也离别而去;宗元所抚养的甥女崔瑷病卒,次姊婿裴墐、岳父杨凭也先后亡故。这些都使得宗元十分伤感。所幸与贾鹏山人、浩初上人等高僧的交往,使其于佛理更为通透了悟,而遨游山水、莳花植木,也稍稍慰解其困顿的心灵。因此,其柳州时期的诗文在情调意境上,就比永州时期较为疏朗平淡,显示了宗元自我调适的心理过程。
宗元病重时,尝留书给好友刘禹锡、韩愈,安排自己去世后子女的抚养问题及编纂文集诸事。宗元有子、女各二人,长子周六,当时只有四岁,次子周七为遗腹子,宗元卒后所生。宗元被贬永、柳州时,颇挂念柳氏家族的香火后嗣。因为原配杨氏早亡(亡于婚后四年,时年二十三岁),所以宗元在《寄许京兆孟容书》中,屡屡以“茕茕孤立,未有子息”为念,希望能够北迁,以便“就婚娶,求胤嗣”。但宗元似乎未正式续弦。周六、周七可能是侧室所生,周七据说由韩愈抚养。柳氏一支至此,可说家道衰落,令人不胜唏嘘。宗元卒后,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始归葬于京兆万年县祖坟。系由舅弟卢遵治其丧事,桂管观察使裴立行资助归葬,韩愈为其作墓志铭。文集则由刘禹锡编纂而成,题为《河东先生集》。
二柳宗元的文学成就
柳宗元作品类型繁多,包括诗歌、辞赋、寓言、论、说、传、山水记等各种体裁。而历代学者最看重的是宗元在议论方面的长才,韩愈《柳子厚墓志铭》就说宗元“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此等精神形诸辞章,便构成其“雄深雅健”的文笔风格,其作品在思想层面、篇章结构、字句锻炼等方面,都有大家风范。综合学者所论,宗元文学作品的优越成就有下列几点:
(一)思想深广,统合儒佛。宗元熟读经史诸子,以儒家思想为根本,又兼学佛理,这和韩愈的排佛极为不同,但也更显现出宗元思想的活泼自由。宗元尊崇儒家学说,而他的《天说》《天爵论》《封建论》等文章,却重新厘清了历来儒家的“天人合一”“圣人之道”的观念,主张“以人为本”“顺人之意”。这和传统以及当时儒者的看法颇有出入,然以今观之,却相当具有自然哲学的概念,同时也较符合民主、民权的政治思想,和儒家的“仁政爱民”并不违背。宗元强调仁政爱民,还可以从《捕蛇者说》等杂文看出,在这类作品中,宗元每每借着庶民百姓指陈苛政,揭露社会的弊端,充分显露出其仁民爱物的胸怀。
在佛教思想方面,唐代文人与僧徒多有往来,特别是中唐以后,文人学佛修禅,蔚为风尚。为了佛教,宗元还曾经与韩愈辩论一番。宗元接触佛教,殆有家庭背景渊源,但他流放永州、柳州,则是促使他更深入浸淫其中的主要因素。习佛不仅使他调整了心态,从自怨自艾转为“乐住山林”,体会到山水自然予人的启示与舒适,同时对他的创作也多有助益。他的诗歌,含有佛理禅机,寓言作品则无疑受到了佛经譬喻故事的启迪,类此,都使其文学思想更加深刻,也显示了文学和佛学结合的效益。
(二)文章结构谨严,讲究修辞。宗元思虑缜密,故为文极重篇章结构,用字遣词皆能与文章主旨相应。譬如其短篇议论,习用三段论的结构形式,即由立案、驳辩而至断案,论之凿凿,铿锵有力。又如《封建论》以“势”字贯穿呼应,《捕蛇者说》以“毒”字连贯全文,《始得西山宴游记》以“始”字前后呼应,可见其锻炼的功夫,也能够运用变化,形成独特风格。自韩愈称赞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以来,历代古文家也多赞美有加,例如: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卷首:“季朴有言,柳醇正不如韩,而气格雄绝,亦韩所不及。吾尝论韩文如大将指挥,堂堂正正,而分合变化,不可端倪;柳则偏裨锐师,骁勇突击,囊沙背水,出奇制胜,而刁斗仍自森严。韩如五岳四渎,奠乾坤而涵万类;柳则峨眉天姥,孤峰矗云,飞流喷雪,虽无生物之功,自是宇宙洞天福地。其并称千古,岂虚也哉!”其《唐宋八大家文钞·论例》:“巉岩崱屴,若游峻壑削壁,而谷风凄雨四至者,柳宗元之文也。”刘熙载《艺概》:“柳文如奇峰异嶂,层见叠出。所以致之者,有四种笔法:突起、纡行、峭收、缦回也。”陈衍《石遗室论文》:“桐城人号称能文者,皆扬韩抑柳。望溪訾之最甚,惜抱则微词,不知柳之不易及者有数端:出笔遣辞,无丝毫俗气,一也;结构成自己面目,二也;天资高,识见颇不由人,三也;根据具,言人所不敢言,四也;记诵优,用字不从抄撮涂抹来,五也。此五者,颇为昌黎所短。”
由上引可知,一般都以韩柳并称,但桐城派古文家则较欣赏韩愈,不过茅坤仍然肯定宗元的特点,以为各有所长。而陈衍则偏向宗元,并举出五点胜过韩愈之处。由第二、三则资料,更可了解宗元古文笔法的奇峻,确有过人之处。
(三)寓言深刻,传记生动。宗元的寓言作品,由于主题深刻,比喻生动,十分脍炙人口。此类作品,古代《庄子》《孟子》早已有之,宗元秉此精神,再加上佛经譬喻故事的启发,更将寓言的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名篇如《黔之驴》,借“黔驴技穷”以讽刺虚张声势的人,篇中描摹老虎与驴的神情心态,更是细腻传神。这些寓言作品,不仅在写作技巧上较先秦时代的寓言故事更成熟进步,在主题思想上,更能够发挥讽喻现实、提示人生哲理的作用。宗元的寓言作品,当是中国寓言文学史上的重要一环。
广义的传记可包括:墓志、行状、碑传等。宗元的文集中,约有七十多篇此类作品。但此类作品大多系应酬人情之作,为达官贵人作传,少见精彩的描述。倒是像《梓人传》《种树郭橐驼传》《童区寄传》这类颇似传奇小说的作品,更引人入胜。这些作品的主角,皆是平民百姓,名不见经传,但宗元用生花妙笔,为我们呈现出这些独特的人物形象。传记以记叙为主,但宗元或议论或抒情,甚至借题寓意,诸多技巧合用,反而创造出传记的变体,使传记更平易近人,也更能凸显作传者自己的心声。这一点也是宗元不可忽视的文学成就。
(四)山水游记,照耀古今。山水游记是宗元作品中尤为突出的一类,对中国游记文学的发展起着承先启后的重要作用。这类作品大多作于贬官之后的永州、柳州时期,“永州八记”尤可称为个中极品。“永州八记”诸篇的写作特点是:精心描绘各地优美景色,且能凸显各处特有的风貌;而在客观的描述山水之中,寄寓个人主观情感,更是前人少有的作法,宗元运用得相当圆熟自如。篇幅短小,文笔简洁,也是一大特色。这显示出宗元对语言的锤炼之功,以及布局谋篇的独运匠心。在永州,宗元借游览山水以抒发郁闷,而荒僻的永州山水亦因之而扬名后世,可谓相得益彰。试引述古文家对其山水游记的评赏,以明其成就:
茅坤《茅鹿门先生文集》卷五《复王旸谷乞文书》:“夫古之善记山川,莫如柳子厚。子厚材固隽,然亦以朝夕钴、愚溪间,故得以恣其盘溪邃谷飞泉峭壁之好,而肆焉以为文。”《茅鹿门先生文集》卷八《复陈五岳方伯书》:“仆平生览古之善记佳山水,惟柳子厚为最。虽奇崛如韩昌黎,当让一步。《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二十三:“愚窃谓:公与山川两相遭,非子厚之困且久,不能以搜岩穴之奇;非岩穴之怪且幽,亦无以发子厚之文。”魏禧《魏叔子文集》卷八《孔正叔楷园文集叙》:“五经之文,五岳也。屈原、庄周、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五丘也。天下之山必五岳五丘,非是不足名山。及读柳子厚黄溪、钴潭西小丘、袁家渴诸记,则又爽然自失。其幽峭奇隽之气,未尝不与五岳、五丘并名天壤,然则先生之文之传无疑矣。”
方苞《方望溪先生全集》卷十四《游雁荡记》:“永、柳诸山,乃荒陬中一邱一壑。子厚谪居,幽寻以送日月,故曲尽其形容。”林纾《柳文研究法》:“山水诸记,穷桂海之殊相,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昌黎偶记山水,亦不能与之追逐。古人避短推长,昌黎于此,固让柳州出一头地矣。……凡记亭台山水,有经巨人长德,营构题咏游涉之处,则后来为之记者,殊易为力。若公在永州,一荒昧不辟之区,必待粪除,其胜始出。是永州诸胜,均系诸公之一言,则非极力描摹,山容水态,亦不易流传于艺苑。集中诸文皆佳,而山水之记尤为精绝。虽大同小异,然各有经营。韩公犹望而却步,何论其它。”
三柳宗元的诗歌艺术
柳宗元传世的诗歌作品约一百六十余首,多作于永州、柳州时期。
宗元的诗歌,虽不若古文受重视,但其五言古诗,前人称之有古朴苍茫之气,诗中所表现的幽静隐逸,可与陶渊明、韦应物等田园诗人并称。可见宗元的诗歌作品有优越处,值得深入探讨,以下撮举几点说明:
(一)众体兼备,五古尤为突出。宗元诗歌数量不算多,但于诗歌体裁上,却相当齐备,举凡五七言古体诗、五七言绝句、律诗以及模仿《诗经》、郊庙歌辞的雅诗歌乐,都迭有佳作名篇。其古体诗,长篇者劲健悲壮、慷慨激昂,短篇者清逸疏淡、素朴简洁,最为诗家所赞赏。例如杨万里《诚斋诗话》云:“五言古诗,句雅淡而味深长者,陶渊明、柳子厚也。”刘克庄《后村诗话》云:“陶、柳诗率含蓄不尽。……韩柳齐名,然柳乃本色,诗人自渊明没,雅道俱熄,当一世竞作唐诗之时,独为古体以矫之,未尝学陶和陶,集中五言凡十数篇,杂之陶集有未易辨之者,其幽微者可玩而味,其感慨者可悲而泣也。”由此可知宗元五言古体的成就极高,直堪与陶渊明并称。
(二)题材多样,类型丰富。就题材而言,宗元诗歌固然以遣怀抒愤的作品居多,但仍有不少题材类型,显示了他广泛观察人情物理的心得。宗元嗜读经史,因此有借古讽今的咏史诗,如《咏史》《咏三良》《咏荆轲》等;他非常关怀民生,敢仗义执言,因此有反映时事的作品,如《田家三首》反映农民身受暴吏重税之苦、《古东门行》记盗杀宰相武元衡之事;又尝以寓言笔法寄托孤愤之情,因此有寓言诗,如《笼鹰词》《跂乌词》等;也有咏物抒怀的咏物诗,如《早梅》《南中荣橘柚》等;更有清幽淡远的山水诗,如千古名作《江雪》《渔翁》,其境界高邈,素为诗家所推崇;几首咏永州、柳州山水的诗,更写出当地的风土人情,可与其山水游记互相映衬。宗元重视友谊亲情,因此颇多交游唱和之作,例如与刘禹锡酬唱的《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送别从弟的《别舍弟宗一》等,均真情流露,毫不造作。宗元也创作了若干首雅诗歌曲,如《贞符并序》《平淮夷雅二篇》等,显现了其崇尚古代圣王,关切国运民生的胸襟识见。简言之,宗元的诗歌约可分为咏怀、咏史、时事、寓言、咏物、山水、唱和及雅诗歌曲等数类,这足以说明其创作题材的广阔,而且各类作品各有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