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了畅销书《无尽的玩笑》作者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和《滚石》杂志记者一同踏上新书全国宣传之旅过程中发生的故事。
在为期五天的公路旅行中,华莱士讨论了从孤独到哲学,从电视到现代诗歌到爱情,当然还有写作的一切。
滚石记者和大卫·华莱士的公路之旅,这本是两个作家的对话,却完全不掉书袋,从很普通人的角度入手,慢慢深入。
在采访过程中,他们谈人生、文学、名气、矛盾,一起经历了欢声笑语,也不经意将缺点暴露在对方面前,甚至为此发生争执。旅程结束后,采访并没有发表,利普斯基将录音封存在抽屉之中。之后,两人再没有见面。直到2008年戴维·福斯特·华莱士自杀后,利普斯基才出版回忆录,而一出版,则轰动文坛,再次引起了美国华莱士效应。
译序
1996年3月5日,《滚石》杂志的记者大卫·利普斯基主动请缨,前往大卫·福斯特·华莱士的住所,并与他一起参与了后者为小说《无尽的玩笑》举办的巡回宣传活动。期间利普斯基用录音机和笔记本记录下的访谈内容一度被搁置,直到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去世后两年,以《尽管到最后,你终会成为你自己》为名整理出版。《时代周刊》的利夫·格罗斯曼评论说,这是一部由四只手以二重奏的方式在打字机上打出的作品。
两者除了有共同的名大卫之外,年龄也相仿,彼时利普斯基30岁,华莱士34岁,这使得两者在对谈时没有年龄上的隔阂感。此外,两人都是出版了作品的作者,只不过华莱士比利普斯基的名声要大许多。利普斯基清醒地意识到,除去这几个相似点之外,两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憧憬比现在所拥有的还要好的事物。而我想要的恰恰是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同时,我也想要让他认识到,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无需改变。访谈就在这种共同和差异之间展开。
不过,利普斯基在走进华莱士的时候并没有一味地展现出仰望的姿态,想要真诚告诉华莱士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无需改变的愿望既拉平了对谈的姿态,又使得两人得以忘却采访者与被采访者、偶像和拥趸,乃至作者与读者的身份,以朋友间的方式进行沟通。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沟通是双向敞开自我的过程。
无论是华莱士所宣传的书籍《无尽的玩笑》的主题,还是他长年与抑郁症抗争的经历,抑或是利普斯基造访时的现状,这些都指向一个共同的主题:孤独。这是利普斯基凭借其敏锐的记者嗅觉和
专业写作者的素养迅速捕捉到的信息,它构成了访谈的主题。这个主题使得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也让这场访谈具有可持续下去的可能。
有关孤独的主题在美国当代文学中并不陌生。华莱士的好友乔纳森·弗兰岑在其散文集《如何独处》中对其有过全面的展示。而从利普斯基对华莱士的访谈中不难看出,弗兰岑对于华莱士的孤独,除了出于友情的关怀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客观、冷静的描写关系。仿佛华莱士更像是乔纳森笔下的一个人物。而对于华莱士本人而言,孤独是始终伴随在他身上的症状,就像投射在路面上的影子,有时在身后,有时在脚下,更可怕的是,它也会落在前方,永不缺席,就算迟到也会及时补位。利普斯基在企图捕捉这种孤独时所遇到的问题接近于保罗·奥斯特在其频繁出版的各本回忆录中揭示的困惑:孤独一旦被言说,是否还算是孤独?
具备专业素养的利普斯在访谈伊始,的确为了保障被采访内容的客观性,做到了尽可能地不去干预被采访者华莱士的状态。但随着访谈的进行,读者可以发现对这种不干预状态感到不适应的恰恰是华莱士本人。两人往往在独处时,华莱士显得较为平和,但一旦到了公开场合,有第三者或者更多的人在场时,敏感的华莱士会迅速意识到有利普斯基的存在。无论在华莱士的课堂,还是在书店宣传现场、朋友的家中,华莱士总是刻意地在寻找利普斯基存在的痕迹,并时不时地会提醒利普斯基尽其记者的本分。这使得整个对话显现出一种古怪的反讽性:孤独并不是诞生于独处之时,后知后觉式的伤感,而是他人在场时,即时即刻的敏感。这种对孤独的自省乃至自嘲,不仅构成了华莱士撰写游记、评论时独特的风格,也构成了华莱士独特的幽默感,读者可以借助这部采访录,寻找到阅读华莱士一系列作品的视角。
在利普斯基的访谈中,这种对孤独的自我体认首先是一种自我聆听。利普斯基时常会对着磁带复述华莱士说的话,这种间接引语式地重复,一度让华莱士感到有趣。这种聆听他人述说自己的感受,本质上与华莱士在谈话中揭示出的对糖果、大众娱乐的迷恋密切相关。糖果和大众娱乐的相似点在于,两者都不是一个人身体和精神的主要营养来源,但却能让人上瘾。瘾源在于两者都会通过强烈的感官刺激,营造出一场幻觉,华莱士认为:这是短暂地抽离自我,给自己放一个假的方式。然而,就其孤独而言,华莱士借助幻觉并非是对孤独的克服,而是短暂的抽离,这意味着,最终他又会回到这种孤独之中,继而怀着对幻觉的期待,开始新的循环。本质上来说,华莱士并没有因为哪个人的介入打破这种循环,而是一直处在封闭之中,只不过这种封闭过于喧嚣。
这本该是一场艰难的对话,但幸运的是华莱士身上有使得孤独这种瘾症得以传播开来的社交魅力。之所以称其为社交魅力,是因为随着访谈的进行,作为译者,我发现利普斯基的发音习惯,用词方式,乃至言说模式,开始不自觉地朝华莱士靠拢。更为重要的是,利普斯基也加入了华莱士波段之中。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利普斯基才真正走进了华莱士。
如果说孤独如瘾,那么一次次的公路旅行、航空飞行本质上就成了对这种瘾症的扩散与传播。这部访谈录如同利普斯基所言具有公路片的特质,只不过在路上的体验并非是冒险,也非致命的邂逅,而是一次对自我抽离式的幻景体验。旅途中风景的变换和一天分出不同地点的感受,不仅让华莱士和利普斯基的对话具有了无数变奏的可能,也使得华莱士对自我的经历,尤其是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的揭示呈现出了碎片化的特征。
无疑,这是最适合采访华莱士的方式,也是华莱士得以展开自我的最佳途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两个大卫,两位作者,两个孤独的人,才能构成两个独特的声部,合奏起有关孤独的二重奏,读者才能在这种合奏方式中聆听到独特的音符。
本书得以面世需感谢北京联合出版公司的张其鑫,正是他独到的眼光,发现了这本书,也因为他对我译文的信任,使得这本书具有了与读者见面的可能。此外,还需感谢本书的编辑丛龙艳,她为这本书的顺利出版付出了心血。
作为译者,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此书的首批中文读者之一,但正如利普斯基自己所说,书在遇到读者之前,首先会与一群朋友相遇。以上两位就是在读者之前遇到的朋友。此外,翻译此书的过程中,我多次向身边的人提起这本书,这本书能够顺利翻译完成,离不开他们对此书的关注和对我翻译工作的鼓励。
我设想这本书最适合在旅途中被人阅读,因为读者在旅途中,可以在窗外变换的风景之外,看到书中另一番流动着的风景,而正是在这两种变换的风景之中,他们或许才能意识到自己被另一种已被言说的孤独所击中,才能激发出对自己的关注。别忘了本书的书名还包含着这样的信息:最后,你还是成为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