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说你没做_奚同发著_9787555907497

《你敢说你没做》这本小说集，是作者多年来在国内重要刊物《青年文学》《延河》《时代文学》《莽原》《北方文学》《小说月报》等专业杂志所发表过的中短篇小说的又一次集成。本书中的《那一夜，睡得香》《求离》系作者新力作，并首次汇编入于小说集。作品中流淌着我们不得不常常面对“偶然”之手轻易改写命运的宿命。那只背后之手，神秘而神奇，令人难以捉摸。《你敢说你没做》在阴差阳错中拷问着每一个人的良知和灵魂底线……

序一：聚焦的力量
王萌萌
初识奚同发，是在鲁迅文学院第19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的进修期间。天南海北聚到一起做同学本就是缘分，又通过抽签跟随同一位导师学习，有幸成了他的小师妹。言语实在、举止沉稳、为人敦厚，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并在此后的相处中处处得以印证。他长我不少，算是父兄辈，对我关照有加却又从不摆前辈的架子，和气低调，幽默又有分寸，令我颇为感念。
鲁院一别，至今已有四载，期间我与同发师兄未曾再见，只是通过社交网络交流互动。我偶有小小进步或者成绩，他总会热情赞扬勉励。去年，听闻来自他的新书小说集《雀儿问答》隆重推出，引发了各界的关注和好评，由衷地为他高兴之余，敬佩之情愈深。本以为这本新书已囊括了他近年来创作的精华，未料他今年又将出版新作，可见他创作数量与品质之丰厚。以我之年龄资历，为他作序本不够格，但他诚心相邀，又想借此机会学习，便斗胆写下粗陋文字忝作喤引。
很早之前便拜读过同发师兄的代表作，比如与鲁迅、梁实秋、比尔?布莱森的文章一起进入2006年全国GCT硕士研究生统考试卷的《最后一颗子弹》。当时就惊叹于他对选题的独到眼光、高超的叙事技巧以及强大的谋篇布局、把握节奏的控制力，否则如何能在短篇甚至更精简的篇幅内营造出电影高潮般悬念迭起、张力十足、惊心动魄的情境。然而此次读同发师兄的新书稿，令我对他的创作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全新的认识。
选材的开阔是我阅读此书稿的第一印象，对于多年在报社工作的同发师兄来说，这完全在意料之中，毕竟就职于媒体天天与各种信息、各色人群打交道，对于作家来说，有便于积累原始素材的优势。但对于素材的合理选择与有效利用则大有学问。近些年常听有人说真实生活远比小说精彩，在编故事越来越难的当下，同发师兄善于从生活的寻常处出发，叙事上却往往另辟蹊径、突出奇兵。
中篇小说《那一夜，睡得香》讲的是中年女记者以为自己的手机被爱人监听，整夜失眠后想要复制电话卡反监听却险些陷入骗局，最终发觉一切不过是场误会。网络社交如此便捷频繁的当下，人与人之间、尤其是与最亲近的人之间的信任缺失值得每个人反思。短篇小说《求离》也是写记者，主人公面对的问题则更为棘手，亲姐姐在农村收养智障孩子，本是行善却因不慎引发火灾导致三个孩子死亡而陷入舆论攻击的漩涡，主人公想要保护姐姐又碍于媒体人的身份多有不便想要离职，却恰逢报社领导换届，面对新任领导的关怀他心生幻想，几个月后却因为罪不在己的失误而被辞退。社会舆论的无序与网络暴力的可怕，职场生态的残酷与人性的复杂险恶，以及现实世界的荒诞等问题皆有所显现和探寻。
《玫瑰杀手》以神秘的职业杀手的口吻展现了他最后一单生意的猎杀对象、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精妙的枪法。《天痛》在架空历史的故事中塑造了一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保家卫国的古代奇女子……语言凝练、节奏明快、可读性强在当今浩如烟海的小说文本中或许并不罕见，而构思奇特、不落俗套、总能出人意料又符合情理则是同发师兄一以贯之的特质。读他的小说，起初并不觉得如何，却越看越放不下，随着看似平常却机锋暗藏的语句步步深入，最后击节赞叹，又忍不住反复回味，在此等功力背后，可以想见有多少对文字百折不回的热情，又有多少为写作甘于寂寞的沉潜。
对不同性别、职业、阶层人物的行为特点和其内心世界细腻入微的刻画是同发师兄的拿手好戏。不论是使用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都能让读者感到自然、流畅、毫无违和感。《你敢说你没做》中，看似松散却环环相扣、步步推进的结构与主人公个人化、口语化、意识流的自述以及草原猎人熬鹰的异域化情节结合，既讲清楚了隐藏在层层迷雾之下盘根错节的故事，又将一个怯懦、自私、好色、贪财却又良知未泯的小记者在被警察误抓、遭遇通宵审讯的过程中的种种情绪变化展现得淋漓尽致。以跳楼事件引出故事的《给你一把水果刀》里，失恋欲自杀的打工妹吴梅将感情转移到了劝解她的记者身上。文本中塑造的吴梅，稚嫩、纯情、执拗而又可爱，令人不禁心生怜惜，与持刀杀人的行为形成了强烈的戏剧化反转。在凶杀案发生的一刻，文中却是这样描写：“就在这时，我感到腹部有一道从未体验过的痛 ……她十分安详地仰视着我，宝石般的黑眼珠回映着一个男人的影子；雪亮的眼白，连一丝杂质都没有，衬托的眼珠更加深邃。这是一对如何生动如婴儿般的明眸呀……”
最使我唏嘘的情节来自《出卖》，外科大夫余克平工作顺利，美丽贤惠的妻怀有身孕，除了在医院中被小护士纪梅单恋有些烦恼之外生活上一切平稳；岂料妻子意外遭歹徒劫持，警方进行营救时失误而导致妻子被割断颈动脉大出血身亡。余克平虽然悲痛欲绝却还是将妻子的尸体出卖了，只为了让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永久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二十年之后，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的他在参观医学标本展览室的时候，邂逅了腹部半侧被立体分层的切开来的妻子的尸体标本。“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肌肉、脂肪、骨盆，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那被胎盘膨胀起来的子宫里孕育成形的胎儿。小家伙斜身躺在妈妈的体内，双眼微闭，鼻梁挺挺，嘴唇饱满，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带着一连串的肉窝随意地摆在自己胸前，两条肉嘟嘟的小腿交叉拳曲，可爱的小脚丫更是像模像样地迎向观者，整个呈现出一副睡美人似的优雅安详……当年因为穿着稍有暴露都羞涩和脸红耳赤的妻子，如今只能一丝不挂地昂首望着远方，站在一个圆型台座上，双手交叠环绕在腹的下部，永远地保护着静静睡在她体内的婴儿，怕动了胎气似的。余克平想对女人摆摆手，去吸引她那仰视的目光，双手却软得毫无抬举之力。他对她说了一通话也只在自己心底，因为他根本失了声，只有泪像绝了堤的水坝肆虐横流。”读到此处，我只觉得手背上一热，泪水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滴落，这是怎样的惨不可言、锥心刺骨，又是怎样不动声色的深情与守望。
对于社会底层与弱势群体，同发师兄是深怀认同感与悲悯心的，但他从不刻意煽情，反而格外冷静与克制。《变脸》中为了让儿子开心而专门去学习变脸的身患绝症的父亲，最后并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搓背少年》中接替患病母亲在浴室搓澡的少年起初被“我”误认为说谎，后来也不知去向。这样的故事没有结果，叫人悲伤沉重，却正反映了纷乱生活无奈的真相，而又于狭窄缝隙中隐隐透着莹润的光亮。
与多数同龄的河南作家不同的是，同发师兄几乎不写乡村，而是专门写都市生活。两性情感、善恶选择、人情冷暖、时代变迁等等文学创作中的经典命题被他以独特的视角观察、提炼、精缩成一篇篇具有“奚式风格”的发人深省、韵味悠长的小说。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得主李佩甫曾称他的“句式有点像是奔跑中的刀子，迅捷、敏锐、有热度，以期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找准下刀的方向”。我个人觉得，同发师兄小说最大的感染力来源于高度的聚焦。聚焦当下都市人群的情感痛点；聚焦纷繁琐碎杂芜卑微的生活之中跃动的色彩；聚焦人类命运之中不可对抗却又不甘顺从的种种束缚与困惑；聚焦人心深处最幽暗最柔嫩最不可琢磨与描述之处；因为聚焦所以有四两拨千斤的力量。
唯一遗憾的是，这种聚焦所呈现出的文学野心和审美格局还不够大，以同发师兄的阅历、积淀与修为，一定能创作出意蕴更丰富、气度更壮阔、情怀更深沉的作品，期待早日拜读到他更重量级的新作。

2017-8-16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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