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短篇小说选粹/北岳·中国文学年选_林霆编_9787537860918

　　本年度的短篇小说体现出近几年出现的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化”的特点，作家们或直接吸纳现代主义的艺术手法进行创作，或在感受世界时，有意无意地站在了现代主义特别是存在主义的哲学层面上，承认是人的行为缔造人的本质，人的非理性也是人性的一部分。此外，叙事者对小说中的人与人之间的新型关系普遍采取了不置评判、全然接纳的态度，小说的主题因此出现了很大可能的弹性阐释空间。从这一阅读效果来看，也印证着现代主义已经内化于中国当代现实主义小说的事实。

　　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思潮自20世纪20年代、30年代进入中国以来，就分分合合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明显的情况是，20世纪80年代现代主义被重新介绍到中国后，对现实主义一统天下的中国当代文学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和改写。其时，人们普遍接受唯物主义反映论的现实主义理念，文学界对于关注自我，关注个体与他人、人与世界的荒诞虚无关系的现代主义，很难给予透彻的理解更不要说彻底的接纳。因此，现代主义必须依靠“现实主义化”才能获得初步的认可和接受。这一方面表现在，文学研究者在为现代主义抗辩时，采用的理论和方法是现实主义的，如向远在《不可忽视的价值》（向远：《不可忽视的价值》，《外国文学研究》，1981年第10期）中引用马克思、高尔基和鲁迅话，来证明卡夫卡的小说、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同样反映社会现实，这也就是在现实主义的层面谋求对现代主义的理解；另一方面，最早拥抱西方现代主义的中国当代小说家，也仅仅是在技法上而非哲学基础上，有限地接纳着现代主义。比如王蒙先生抛出的一组被称为“集束手榴弹”的意识流小说，其艺术手法是西方现代主义的，但其主题是当时主流的“反思小说”的主题。80年代初期的中国，还不能全面接纳象征着唯心主义的、非理性的、表现主义的，以书写世界的荒谬和意义的虚无为目的的现代主义。
　　直到80年代末出现的先锋小说，通过语言和形式的实验，全方位地解构着世界的意义、因果逻辑关系和人存在的价值。这场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杂糅的文学实验，虽然由于远离读者而很快沉寂，但其打破一切、为所欲为的现代派气质和以创新为其存在价值的精神血脉却隐然沉没在当代作家的文学记忆中。90年代的重量级现实主义小说《白鹿原》，就在叙事层面上深受先锋小说作家的影响，而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又采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从此，现代主义对现实主义创作的影响时断时续又绵延不绝，一直延续到今天。可以说，当下的中国现实主义小说，无论叙事手法还是人物心理的表现，再到关注的主题和作品依托的哲学基础，已经被现代主义全面地改写和介入。与80年代初期现代主义的“现实主义化”相反，当下的现实主义创作呈现出“现代主义化”的特点。
　　21世纪的中国作家面对异常复杂而多变的现实，在动笔之前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处理现实的难局与精神的困境。从近年的作品来看，大多数作家还是采用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只不过，经过20世纪80年代西方现代主义的浸染和洗礼，现代主义的审美素养和现代哲学观念已经对作家形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当代的小说创作，或隐或显地，已经呈现出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交融并置的特点。很多作家往往不再追求表达整一的世界，或者可以完全被经验解释的现实，而是倾向于在错位和断裂中表达自我的心理现实，显示出对于非理性、偶然性和个体性的特别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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