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由越南河内铺来的米轨铁路给昆明城带来了现代化的风气。一个阮姓越南女人,在最繁华的老街上开了一家法式咖啡馆。从此,各色人等在这里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熙来攘往。遗憾的是这家一直飘着咖啡与面包甜香的咖啡馆在造城时代成为往事。在新怀旧景观里,悬铃木咖啡馆开张,剩女、自欺者、被情欲吞噬者、世相观察者、中产阶层精英、窝囊废、亡命天涯者、寻亲者次第登场,被习惯在咖啡馆写作的作家紫苏拼接连缀,一座故城的前世今生得以浮现,个体的现实挣扎和精神困境慢慢上演。
小说的末尾,悬铃木咖啡馆一个又一个有关老街的传奇开始演绎和复活……
半夏是独特的观察者,与虫在野,与人在城,绵密的经验,讲出了一城的精致与忧伤,美的是故事的形制,拥挤的孤独兀立其中,来了又去,说了又说,在这家悬铃木咖啡馆里,邂逅你我……
——张炜、李敬泽、鲁敏、计文君 联袂推荐
悬铃木咖啡馆
半夏 著
后 记
一九一〇年,滇越铁路从越南河内铺到昆明延用至今,似乎从那时候起,昆明的传奇多了起来。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昆明城里的金碧路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它掩映在悬铃木的绿荫里——英美□□公司、巴黎百货公司、美国美孚公司、俄罗斯面包店等招牌晃人眼睛,□□攘往。在金碧路东段北边的端仁巷至北后街口附近,一个穿奥黛的时尚越南籍女子在此开了家西餐厅,她叫阮民宣,出身越南望族。阮氏的丈夫冯裕炎时任滇越铁路昆明站站长,广东人。滇越铁路的开通引来了好多南洋的中国侨民,那些人都爱喝咖啡,在丈夫的鼓动下阮民宣买下金碧路上一幢两层楼的法式建筑临街铺面,经营起这家原来叫“新越”后来改名“南来盛”的咖啡馆。在南来盛存世的六十多年时光里,昆明人以走进南来盛喝杯咖啡为荣。
老昆明人都记得:南来盛一楼有两盏水晶吊灯和一个吊扇,火车车厢座椅一样的长椅条桌,□合适朋友或情侣对坐,情调诗意浪漫;二楼为雅座,临街的大窗户像画框一样框住了窗外悬铃木四季变化的枝叶。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阮民宣的西餐厅招了一位叫胡光的越南籍面包师。她何曾想到这个面包师,竟然是未来新越南的领导者,越共总书记胡志明。南洋侨领陈嘉庚先生只要来昆明就会招呼那些从南洋回祖国抗战的“南侨机工”朋友们:走,到新越(南来盛)喝咖啡!西南联大的沈从文曾在此宴请胡适。周恩来到昆明也来此会见比自己年长的老友胡志明……
二十世纪末,我供职云南日报社《大观周刊》编辑部,编发过一篇回忆南来盛的文章。已移居香港的阮民宣的儿媳回昆明时看到那篇文章。她来编辑部找到我,说要给我讲南来盛的故事。我把她请到家里,整整一个下午听她细细说来,其中一些细节写在本书的□□个章节《清秋》里了。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南来盛依然生意兴隆。九十年代中期,昆明旧城改造,南来盛消失在昆明人的视线里。二〇一一年前后,著名诗人于坚牵头搞了个“高黎贡文学奖”,我被提名。昆明广播电台的主播王革女士选了我的短篇小说《炭烧咖啡》用地道的昆明话播读。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先生在收音机里听到这个小说后,托人转给我一个纸条:我年轻时常泡在南来盛,你若想深入了解那里的旧事,请打我电话。老先生留的是一个座机电话。
我忽然隐约觉到南来盛咖啡馆是一个观察昆明城的“据点”,我从那个短篇小说开始,便虚构出“悬铃木咖啡馆”这样一个场域,来装我写的这些故事。历史像一株有生命的藤蔓,它的卷须在“悬铃木咖啡馆”缠绕。
我曾用滇西老家的山水时空装下家族式传记《忘川之花》,写下远征军抗战背景下日常人的生死别离,我也以出生地为背景写下一份岁月的证词——《铅灰暗红》,现在我为生活于其间三十七年的昆明写了这部长篇小说——《悬铃木咖啡馆》,我感觉自己被掏空了。
书稿完成后,我请世界著名漫画家李昆武先生画人物插图。李昆武先生是我的同事和朋友,他早年代表作《漫画云南十八怪》,风格幽默,广为流传。他的作品曾获中国漫画金奖,更凭借《从小李到老李——一个中国人的一生》(全三册)漫画三部曲,入围“漫画奥斯卡”法国昂古莱姆大奖,同时荣膺法国圣马洛图书展“□受读者欢迎奖”和“历史会晤”文化节□佳历史类漫画大奖,是亚洲□□位获此殊荣的漫画家。米其林(MICHELIN)公司和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公司还分别出版了他的画集。李昆武先生为我这本写昆明的小说人物画像插图,与有荣焉,唯有感谢!
霭霭停云,濛濛时雨……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忽横截陶潜《停云》中诗句为这篇后记终结时,仿佛有来由的——此时我窗外那株高大的喜树梢头,停着一只喜鹊,它叫了两声。
二〇二一年一月二十一日
半夏(杨鸿雁),1966年秋出生于云南。云南大学生物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昆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长篇小说《忘川之花》《铅灰暗红》《潦草的痛》《心上虫草》《活色余欢》及纪实作品《看花是种世界观》等。博物学专著《与虫在野》荣获第二届“中国十大自然好书·自然生活奖”,第四届“琦君散文奖·特别奖”,第十届“吴大猷科普著作奖·创作类佳作奖”,入选2019新浪年度好书推荐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