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吴祖光
冀平是我看着长大的。大人们聚会,常看见她。小时候,她和我儿子吴欢差不多大,可比吴欢高半个头,戴着少先队中队长的臂章。吴欢不爱学习,见到她就逃跑,怕她又来查作业。她天生灵秀,冰雪聪明,完全是个小美人,尤其难得爱写文章。十二岁考中学的一篇作文,得了满分,进了北京好的学府师大女附中。按说,应该是我的儿媳妇,没留神被程思远先生的公子给娶走了。都怪吴欢太胡闹,错失机遇。
她文革后考入戏剧学院文学系。毕业时,北京人艺点名把她要了去。人艺的确有眼光,她部戏《好运大厦》,首都剧场门口,买票的,排起长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歌星演唱会,差点挤塌了售票亭子。第二出则是名满天下的《天下楼》,轰动北京城。萧乾说是一部色、香、味俱全的风俗画;黄宗江说,清词丽句可以比美契诃夫;曹禺连看了五遍。一时间,几乎北京的名流皆有文章。此剧成为北京人艺的中兴之作,演遍中国和东南亚,至今演出四百五十多场。不久前,人艺五十周年大庆,《天下楼》与《茶馆》《雷雨》等,同列为五部精选剧作。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说冀平是当今戏剧界才女,应是不为过也。
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移居香港,闻者无不为之惋惜。到港后,即投身电影电视,部电影《新龙门客栈》一炮而红,从此打进香港商业圈,与香港知名大导演徐克等人合作,陆续写了五部电影,近十部电视连续剧,《黄飞鸿》《新白娘子传奇》《楚留香》《风生水起》等都出自她笔下。
在电影电视圈转战八年,冀平重归舞台。剧作《德龄与慈禧》,创下百分之一百强的票房,演出时后排还设一排站座。四年中她连写五部话剧,每演必满。一部《还魂香》是以《老残游记》改写,穿透原著,直指人生。在香港的剧场文化中心连满数场,这在香港也不多见。以老舍先生短篇改编的喜闹剧《开市大吉》,被老舍先生的少爷舒乙赞予五个成功;香港现实生活剧
《明月何曾是两乡》,写尽新移民心态;《烟雨红船》是三千万的明星大制作,连满三个月……她写的戏或电影全部拍摄演出,部部都卖个满堂红,真不知她掌握了什么诀窍?她创出了何冀平品牌。她的戏贴出就满,香港人看见何冀平三个字已经去买票了,一跃成为香港金牌编剧。《天下楼》更被收进香港中学教科书。十来年的工夫,一个离开了自己乡土的作家,在异乡异地,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重新崛起。她付出了多少,可想而知。她初去香港时,我问过她,现在怎么写作?她说,像耍杂技,手里托着三个球儿,哪个也不能掉下来。
她不张狂,看似娟娟淑女,笔下气象万千。她的作品不似女性,尤其语言,老辣幽默,深刻隽永。正所谓蛾眉不让须眉。
眼看着当年小女孩有如此成就,心里当然欣慰。更由于冀平的路线,非常像我的过去,心中不禁感慨良多。
我当年就是在内地写戏,后来去了香港,1949年周总理请我再回内地。如果以成就论,冀平的今天已超过了当年的我。若说还差点什么,那么她差了当年我戴过的一顶右派帽子。作为她的长辈和同行,垂暮之年,能为这么好的女孩写序,我要谢谢冀平给了我这个机会。谢谢她为中国戏剧做了这么多。我已经八十六岁,凤霞过世以后两次中风,这篇序是我后封笔的文章,恰好是写给冀平。序与续同音,这次第怎一个续字了得。
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学艺术联合会全国委员。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荣誉编剧、北京市劳动模范、中华文化人物、香港六艺杰出女性。
所创话剧《天下楼》,誉为当代现实主义经典,收入中国高教部中学教材。创作《新龙门客栈》《新白娘子传奇》《投名状》《龙门飞甲》《邪不压正》《明月几时有》《决胜时刻》等影、视作品。《德龄与慈禧》《还魂香》《明月何曾是两乡》《烟雨红船》《甲子园》等舞台剧作品。获中国首届文华奖,中央戏剧学院首届学院奖,全国优秀剧本曹禺奖,十月文学奖,中国戏剧节优秀剧作奖,台湾金马奖、香港金像奖编剧提名奖,2019年港澳台年度编剧奖,华鼎奖建国七十年全国十大优秀电影编剧等重要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