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卷书》是一部古印度民间寓言故事集。全书以主干故事总起全书:精通许多事论而享有大名的婆罗门采用讲故事的方式,在六个月内教会王子统治论,故事共分五卷,形成《五卷书》,在地球上用来教育青年。
《五卷书》在主干故事下每一卷都有一个核心故事,每卷书的核心故事又发散出许多小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道德教训,有一个伦理意义。
第1卷书《朋友的分裂》,讲述兽王狮子受臣仆豺狼唆使杀死了挚友牛。
第2卷书《朋友的获得》,讲述乌鸦、老鼠、乌龟和鹿之间合力互助,躲过捕杀。
第3卷书《乌鸦和猫头鹰从事于和平与战争等》,讲述乌鸦和猫头鹰两族结下冤仇,乌鸦族老臣施展苦肉计里应外合歼灭猫头鹰族。
第4卷书《已经得到的东西的丧失》,讲述猴子与海怪结为朋友,海怪婆却想吃猴子心,猴子施计脱险。
第5卷书《不思而行》,讲述理发师贪图钱财,鲁莽行事,犯下死罪。
译本序
1963年7月12日改写
印度人民是十分富于幻想力的。从很古的时代起,他们就创造了不少的既有栩栩如生的幻想又有深刻教育意义的神话、寓言和童话。
初,这些寓言和童话大概都是口头创作,长期流传在人民中间。人民喜爱这些东西,辗转讲述,难免有一些增减,因而产生了分化。每一个宗教,每一个学派,都想利用老百姓所喜爱的这些故事,来达到宣传自己教义的目的,来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因此,同一个故事可以见于佛教的经典,也可以见于耆那教的经典,还可以见于其他书籍。佛教徒把它说成是释迦牟尼前生的故事,耆那教徒把它说成是大雄前生的故事,其他的人又各自根据自己的信仰把它应用到其他人身上。
此外,还有一些专门搜集这样的寓言和童话的书籍,比如月天(Somadeva)的《故事海》(Kathāsaritsāgara)、安主(Ksemendra)的《大故事花束》(Brhatkathāmañjarī)等等,都是很著名的,都是一直到今天还为人民所喜爱的,也都流传很广,被译成了许多种语言。
但是,其中著名的,流传广的却不能不说是《五卷书》。
按照印度传统说法,《五卷书》是《统治论》的一种。它的目的是通过一些故事,把统治人民的法术传授给皇太子们,好让他们能够继承衣钵,把人民统治得更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皇帝们就让人把人民大众创造出来的寓言和童话加以改造,加以增删,编纂起来,教给太子们读。《五卷书》就是这样产生出来的。
因为时代久,流传广,《五卷书》的本子很多。原本是什么样子,现在已经无法推断。在印度,在尼泊尔,都有不同的本子。西方梵文学者根据本子的繁简,还分了简明本(Textus simplicior)、修饰本(Textus ornatior)、扩大本(Textus amplior)等等。所谓修饰本是1199年一个耆那教的和尚补哩那婆多罗(Pūrnabhadra)受大臣苏摩(Soma)之命根据已有的一些本子编纂成的。补哩那婆多罗虽然自称逐音节、逐字、逐句、根据每一个故事、根据每一首诗把《五卷书》校阅了一遍,但是事实上,他增添了不少的新东西。这个本子流传很广,影响很大。我们现在的这一部汉译本就是根据这个本子译成的。
在《五卷书》新改编的本子中,著名的应该说是《益世嘉言集》(Hitopade?a),作者自称是那罗衍那(Nārāyana)。在开场诗里面,作者说,他这一部书是根据《五卷书》和其他的书籍写成的。实际上,这里面增加了不少的新故事,几乎等于一部新作。这一部书很早就为欧洲人所知,被译成了不少的欧洲语言。德国诗人海岱(J.G.v.Herder)和吕克特(F.Rckert)都曾利用过其中的材料。
在印度本国,《五卷书》和《益世嘉言集》都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译成许多方言。11世纪到过印度的阿拉伯旅行家阿尔·贝鲁尼,就已经看到一部古代印地文的《五卷书》。古扎拉提语、德鲁古语、加那勒斯语、泰米尔语、马拉雅兰语、莫底语,和其他通行较广的现代印度语言,都有《五卷书》的译本。
在国外,通过一个6世纪译成的帕荷里维语的本子,《五卷书》传到了欧洲和阿拉伯国家。在一千多年的时间内,它辗转被译成了阿拉伯文、古代叙利亚文、德文、希腊文、意大利文、拉丁文、多种斯拉夫语言(其中包括捷克文、俄文等等)、古代希伯来文、法文、丹麦文、冰岛文、荷兰文、西班牙文、英文、波斯文、土耳其文、察合台文、乔治亚文、格鲁斯文、瑞典文、匈牙利文、古代西班牙文、暹罗文、老挝文、蒙文等等。四十多年前,在1914年,曾有人算过一笔账:《五卷书》共译成了十五种印度语言、十五种其他亚洲语言、两种非洲语言、二十二种欧洲语言。而且很多语言还并不是只有一个译本,英文、德文、法文都有十种以上的本子。从1914年到现在,又过了将近五十年了,世界上又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新的译本。
只是从译本的数目上,也可以看出《五卷书》在世界上影响之大。它的影响还表现在深入人心上。《五卷书》里面的许多故事,已经进入欧洲中世纪许多为人所喜爱的故事集里去,像《罗马事迹》(Gesta Romanorum)和法国寓言等等;许多著名的擅长讲故事的作家,也袭取了《五卷书》里的一些故事,像薄伽丘的《十日谈》、斯特拉帕罗拉(Straparola)的《滑稽之夜》、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拉·封丹的《寓言》等等都是。甚至在格林兄弟的童话里,也可以找到印度故事。在亚洲、非洲和欧洲许多国家的口头流传的民间故事里,也有从《五卷书》借来的故事。
这一部书为什么在印度国内外这样流行这样受到欢迎呢?
要想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进行一些深入细致的分析。
大体上分析起来,这一部书包括两部分:散文与诗歌。说故事的任务由散文担负,而诗歌(除了一个是例外)是分插在散文里面的。因此,这一部书既是一部寓言童话集,又是一部格言谚语集。从两者的内容上来看,从《五卷书》各种异本衍变的历史上来看,用诗歌形式写成的格言谚语这一部分大概是后加进来的。一方面,因为阿拉伯文译本根本没有诗歌;另一方面,也因为从内容上来看,诗歌这一部分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很多都不是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与那些寓言童话有相当大的距离。
我们分析这一部书的时候,应该把散文部分与诗歌部分分别对待,而以散文部分的寓言和童话为主要的分析对象。
我们并不否认,在诗歌部分里,也有很好的东西,很健康的东西,是印度思想中的精华。但是,一般说起来,这里面的诗歌不是出自老百姓之手,而是文人学士的作品。在所有的故事中,只有一个是用诗歌体来叙述的(第三卷第八个故事),而恰恰这个故事表现了极不健康的宣传牺牲、宣传逆来顺受、宣传自焚殉夫的野蛮风俗的情况,这是耐人寻味的。
在这一部书里,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道德教训,有一个伦理的意义。但是这一个道德教训与故事本身是不是有必然的联系呢?根据我自己的看法,是没有的。当初老百姓创造这些故事的时候,他们可能是想通过一定的故事,说明一定的问题。但是,到了后来,出现在不同的书里的同一个故事,有时候竟然有迥乎不同的伦理意义。这就说明,道德教训与故事本身是没有必然的联系的,它只是根据编纂者目的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因此,我们现在对这些寓言和童话进行分析,应该根据故事本身,而不应该根据编纂者强加到这些故事上的那些伦理意义。
在这些故事里,印度古代社会上各阶层的人物几乎都出现了:国王、帝师、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商人、农民、法官、苦行者、猎人、渔夫、小偷等等,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但是这还不是本书的特点,本书的特点是:在这些故事里,出现了各种的鸟兽虫鱼,狮子、老虎、大象、猴子、兔子、豹子、豺狼、驴、牛、羊、猫、狗、麻雀、白鸻、乌鸦、猫头鹰、埃及獴、乌龟、虾蟆、鱼、苍蝇等等都上了场,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这些鸟兽虫鱼,虽然基本上还保留了原有的性格,比如狐狸和豺狼狡猾,驴子愚笨;虽然还没有脱掉鸟兽虫鱼的样子,没有像《西游记》和《聊斋志异》上那样,摇身一变变成了人;可是它们说的话都是人的话,它们的举动是人的举动,而思想感情也都是人的思想感情。因此,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鸟兽虫鱼实际上就是人的化身,它们的所作所为也就是人类社会里的一些事情。
既然这些鸟兽虫鱼是人的化身,它们的思想感情是人的思想感情,那么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社会里什么样的人的思想感情呢?
这些故事,除了经过文人学士的删改,或者出自他们之手的那一小部分之外,都是长期流行民间的,初都是口头创作。创作者除了人民以外,不会是什么别的人。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些故事里的鸟兽虫鱼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基本上都是人民大众的思想感情。
谈到什么样的社会,那就牵涉这些故事产生的时代。从什么时代起,就有了这些寓言和童话,现在很难确说。在公元前6世纪写成的古希腊的《伊索寓言》里,已经有了印度产的故事。这就说明,老的故事至迟在公元前6世纪已经存在了。《五卷书》的帕荷里维文译本是6世纪译成的,阿拉伯文译本是8世纪译成的,我们现在这个译本所根据的梵文本是1198年编写成的。如果真正有晚出的故事的话,至晚也晚不过12世纪。所以,概括地说,这些寓言和童话都是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的老百姓创造出来的。
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些故事里的鸟兽虫鱼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基本上是印度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老百姓的思想感情。
同印度其他一些比较流行的文学作品比较起来,读这些寓言和童话,会让人深刻地感觉到,创造这些故事的人民,对待人生的态度是肯定的、积极的、实事求是的。他们既没有把人生幻想成天堂乐园,也没有把人生看作地狱苦海。人生总难免有一些喜怒哀乐的,他们也就实事求是地严肃地对待这一些喜怒哀乐,没有沉湎于毫无止境的无补于实际的幻想,而是努力找出一些办法,使自己过得更好一点,更愉快一点。
这种情况同印度正统哲学所代表的倾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印度正统哲学把人生看成是幻影,像水泡,像电光火花,像影子一样的虚幻。它对待人生的态度是否定的、消极的、想入非非的。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老百姓是实际生产者,他们天天从事生产活动,他们关心生产,关心劳动,关心一切现实的东西,不会有像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有的那种思想感情。
读这些寓言和童话,还令人深刻地感觉到,这里面有不少的素朴的辩证法。卷第二十八个故事里的那杜伽说过:生命本来就是这样子,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成不变的。第二卷故事要结束的时候,尸赖拏引用了一首诗:
会合同别离联系在一起,一切存在的东西都不能永存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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