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以来当代诗歌的边缘化,曾为时代强音的先锋诗歌已淡出了大众视野。北京诗人作为一种整体诗歌声音,文化现象,诗歌生态传承似乎隐没了。之后北京虽也出现过很多优秀诗人,但他们却像一个个晶莹的水珠消融在波涛泛起的湖面上。然而,独立、开放的北京诗歌传统和诗歌精神一直在每一个北京诗人身上自由地延展着。所谓的找寻、梳理、致敬也都是在这个背景下建立的。
自1986年后,本册诗集35年来次系统梳理北京籍诗人诗作,也是次清晰梳理朦胧诗之后的北京诗歌线索。这是一本代表北京本地诗歌高水准的诗集,既具备诗歌自身价值又兼具文献价值。这是一个关于诗歌时代总结,以地域为坐标把一个城市的诗歌谱系、诗歌传承、诗歌脉络整理呈现出来。
北京是一个拥抱诗和诗人的城市,北京与诗互为镜像,北京即诗。
作家宁肯
诗集只有一个以北京名义的松散的代际联系,有一些北方和代际的特征,但在迭代的嬗变中却是北京特征的弥散。不再有共同的诗歌史和精神史谱系视野,一切回到了个体,从个体的历史和地理的游历中挖掘自己的知识、想象和心身历史的诗性,而共同性在于每个人在呵护自己灵魂的严肃走向。这也许是诗歌真正该有的起始点。
艺术批评家朱其
燃烧时间的灰烬(前言)
文/老贺
我编这本北京诗集的动机缘于去年冬天在诗人马高明兄家看到了漓江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北京青年现代诗十六家》,这本书我九十年代初就知道,但将近三十年后才见到。我知道1986年正是当代诗歌如日中天的年份,也是第三代诗人整体浮出水面的年份。前有1985年老木编选北大五四文学社内部刊印的《新诗潮》,随后是1986年徐敬亚与孟浪共同策划、主编、主办的现代诗群体大展。《北京青年现代诗十六家》自然属于这段诗歌交响乐一段悦耳的旋律,虽然没有前两个闪亮,但在当代诗歌群体内部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影响。我就知道很多之后的著名诗人都读过这本书,同时也影响了一大批后来的诗歌写作者。
1986版的《北京青年现代诗十六家》的作者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诗人,除了食指、北岛、芒克等已成名的朦胧诗人之外,还有黑大春、雪迪、马高明、刑天等在当时更为年轻的北京诗人。他们无论是在大院里还是在胡同中长大,无不受到北京土语、普通话与特定年代红色话语的多重教育。我这么写并不是强调地域优越性,而是说一个诗人的成长,其母语环境至关重要。在改革开放初期,自由职业者还比较少,全国性就业性流动也比较小。虽然大多数当代诗人都有流浪与串联情结,其实不过也就是在一个地方(外省的诗歌现场)住上一段时间(大学生除外)。所以那时说的某地诗人就是货真价实的本土诗人。不像现在北上广深已成为国际性移民都市。三十几年的发展,北京已经从城市进化成都市;从地理上的空间变成了文化现场;从北京诗人成长的家乡变成了隐藏在岁月深处的故乡。
去年我看到这本书时有种神交已久又相见恨晚的感觉。马上我就想:这些北京诗人去哪了?现在的北京诗人去哪了?我这个追问里自然包含着两种无奈。,是九十年代以来当代诗歌的边缘化,曾为时代强音的先锋诗歌已淡出了大众视野。第二,是北京诗人作为一种整体诗歌声音,文化现象、诗歌生态传承似乎被隐没了。当年朦胧诗以北京为核心横空出世,领袖群伦。不仅是当代诗歌先声,也影响了中国整个八十年代的文化启蒙。之后北京虽也出现过很多优秀诗人,但他们却像一个个晶莹的水珠消融在波涛泛起的湖面上。这一来是八十年代全国性的诗歌运动开始了,更多的年轻诗人已经全面投入到新诗创作与汉语探索当中去了,早已不是北京诗人独唱的年代;二来,随着九十年代之后全国精英云集北京,优秀诗人也不例外。如上所述,北京已从地理概念转为文化概念。简单地说,北京已不是北京诗人的独唱舞台,而是全国诗人的高音舞台。(这自然是好事,也是时代的必然选择)这双重光环的消逝,这双重身份的退场让我顿有恍如隔世落寞之感。所谓的找寻、梳理、致敬也都是在这个背景下建立的。
然而一个城市毕竟是多层次的,众声喧哗地表达现场只是显性的一层,此外还是地理的北京、时间的北京、历史的北京、生长的北京、沉淀的北京等等。所以作为成长地标与时间流淌的北京诗歌线索并没有中断,从社、太阳纵队、郭路生、白洋淀诗群、圆明园诗社、幸存者俱乐部、首稿等一路延续下来的独立、开放的北京诗歌传统,北京诗歌精神也在每一个北京诗人身上自由地延展着。(当然这条线索之下不只是北京籍诗人)同时作为几十年历史变迁的见证,以诗歌为载体的北京私人叙事也一直没有缺席过。反而相比于其他文学媒介更加完整而面目清晰。
我选编这本诗集还是遵循了几个特点的。一、朦胧诗以后的诗人,因为当初朦胧诗的作者早已名满天下,作为群体也已成为诗歌史上的经典。而朦胧诗之后的北京诗人还没有系统地梳理过。虽然这里面有些已经是大名鼎鼎的诗人,但还没有在这个框架下、这个归类法里呈现过。二、北京本土诗人,即使不是在北京出生,也是在上中学之前就定居北京并成长起来。三、其实这次入选的诗人还是以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出生为主,一共十九位诗人入选。因为这些诗人都已经历了几个创作阶段,基本已进入了创作成熟时期,线索与面目都已清晰。其次,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青少年时期都成长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内,自身的地域痕迹比较重。这也是进入网络时代之前后一代人所能保留的地域气息。后一点,这个诗集是按照年龄排序,从五〇后的阿坚到九〇后的瓶子。
这次没有约到诗人黑大春的作品,无论是对这本诗集还是我个人都是一种遗憾。可以说黑大春是我现代诗歌写作的引路人之一。九十年代初我在《食指黑大春现代抒情诗合集》里读到大春诗的时候,与八十年代末读到北岛、芒克、杨炼等人的诗一样震动。北岛等人的诗让我觉得诗原来可以这么写,汉语可以这么神出鬼没。而大春《秋日咏叹》里的一句诗:仿佛后一次聆听漫山遍野的金菊的号声了,让我一下子进入了炎热、明亮、绵长、眩晕、荒蛮的秋天现场。视觉与听觉的生动转换,体验与想象力的高度融合,现代意象与古典审美的巧妙衔接,至今我依然觉得这是现代汉语抒情诗中经典的诗句之一。
由于篇幅的限制、目力的局限、挑选角度与审美趣味等等原因,这本诗集有诸多不足与疏漏,也希望得到指正与补充。好在本身也没有想编一本大而全的书,只是想梳理一条线索,或者说是清理这一条隐蔽线索上落满的几十年的灰尘。这本书里只选了三位八〇后的诗人,算代表一种传承与方向吧。在这条无限延伸的线索上,八〇后的诗人展现出了全新的语言模式与生命活力。
感谢本书中所有受邀的诗人,无论是相识与不相识的老师与朋友,都非常支持我这份工作,让我增加信心,也是孤独的疫情期间来自诗歌的温情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