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音画——小提琴独奏与弦乐四重奏九首》共九首乐曲。该书是由著名作曲家陈钢先生受享誉国际乐坛的青年小提琴家黄蒙拉委约,为其重奏组(小提琴独奏与弦乐四重奏)而作的一组新作品。陈钢先生精选了中国民族民间音乐和中国古曲中具代表性的音乐作品将其作为改编素材,通过个性化的作曲手法和世界通用的弦乐重奏组合方式,创作出具有一定国际影响力的作品
2019年,在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以下简称《梁祝》)诞生六十年之际,我举行了一场交响作品音乐会,其中首尾呼应的《梁祝》与交响诗曲《情殇》,都深含中国戏曲音乐的底色。《梁祝》是以抒情委婉的越剧唱腔为旋律元素,浓墨重彩地描绘出一派江南风情;同时又以中国戏曲音乐中所特有的紧拉慢唱的手法建构了全曲,且助推了全曲的戏剧性高潮。《情殇》则是缠绵悱侧的昆曲古韵与汹涌澎湃的现代交响音乐的交汇,谱写了一出人间千古悲剧。在这场音乐会中,还演出了《梁祝》的姊妹篇——小提琴协奏曲《王昭君》,它的创作素材取自中国的民族民间音乐,特别是在乐曲中部插入的那段琵琶独奏,形象地表现了昭君出塞时一步三回头的纠结心境。《王昭君》的独奏者是著名的青年小提琴演奏家黄蒙拉。他是《梁祝》的首演者俞丽拿的爱徒,也是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的金奖得主。他曾多次演出过《梁祝》以及红色小提琴专场音乐会,并在舞台上四度呈现《王昭君》。他的演奏一次比一次更“入戏”,一次比一次更动人,而我对他那人琴合一的表演状态也是赞赏有加,一直爱称他为拉拉。拉拉在那场音乐会结束后悄悄地对我说,有没有可能为他的重奏组写些曲子。在这之前,我虽从未听说过这个重奏组,但有机会能为这样的新组合(小提琴独奏与弦乐四重奏)作曲,倒也是一次颇有意味的尝试。创作起始,我先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方向,即以丰富多彩的中国民族民间音乐为创作素材,使其与世界通用的弦乐四重奏相结合,写一组既有民族特色,又具国际风范的作品,这样的室内乐作品应该是风格独特、形象鲜明、雅俗共赏、众口皆碑的。它既是悠远的古乐,又是现代的声音;既是独特的中国音画,又能融入宽广的世界乐坛。
中国文化讲究“和而不同”。其实,“和”并不难,“不同”更容易,难就难在既要“和”又要“不同”。西方的合唱、合奏都很重视“和”,讲究协调、讲究契合。重奏更是如此,你一言,我一言,彼此交流,相互呼应,犹如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家庭。而中国的民族乐器虽然极具特色,极有个性,但却较难与“他者”相融合。所以,在谱写此类重奏曲时,必先以弦乐作为“底色”和“平衡剂”,用以调节各种不同的“异质”,然后将之融化为一个整体。同时,又要通过独奏小提琴在保持其“本色”的基础上,借鉴和汲取一些民族乐器特有的演奏手法,来彰显其中国特色,这样才可能做到“和而不同”和“美美与共”。如在演绎古曲风格的《春江花月夜》时,我要求独奏小提琴一方面用“扫琵琶”式的连续拨奏来表现《夕阳箫鼓》的古韵,另一方面又要以由慢至快的速度递进,搭配各种不同音色、音型、音域的大幅度变化,用以描绘“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澎湃气势和“春水归舟”的人间仙境。在演绎民俗风格的《月牙五更》和《山坡羊》时,则要求独奏小提琴在运弓时要粗犷豪爽、刚健明朗,以保持它“气韵生动”的“原生态”。当然,如果说那如歌如泣的《江河水》正好适合弦乐所擅长的抒情戏剧性的表现力的话,那么在演绎京剧曲牌《夜深沉》时,独奏小提琴则可通过借鉴京胡的运弓方式,焕发出一种浓郁的戏曲风味和独特的绚丽色彩。2020年,疫情突袭,世界变得静悄悄。在那段居家工作的日子里,我在“静悄悄”的五线谱上写下了并不“静悄悄”的音乐。当写完第九首重奏曲后,我对自己说,不能再写第十首了,因为万事不能十全十美呀!所以,一定要切记九成有缺,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即使自己只是一棵路边的小草,也要留下鲜花的芬芳。
曲子写好了,唱片录完了,还在纪念贝多芬的音乐会上试演了《月牙五更》。那天,当黄蒙拉带领他的重奏组隆重献演了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小提琴与弦乐版)和《A大调第九小提琴奏鸣曲“克鲁采”》(小提琴与弦乐版)后,他突然宣布要加演这首中国乐曲,这可是一个意外,但也带来了惊喜。一曲奏毕,全场欢腾,这首中国室内乐新作首演成功了!我想,既然一次加演(或可谓之“夹演”)没有令人感到突兀,那么整场演奏中国乐曲想必也会讨人欢喜了,我们期待着!
我在本书中加上了“题赠黄蒙拉”。因为他不仅是我钟爱的小提琴演奏家,也是这一组作品的委约者和首演者。更为重要的是,我想通过此举来表达对所有青年小提琴演奏家的期望。祝愿中国小提琴乐坛群英辈出,也祝愿中国小提琴的春天早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