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 最难将息时候。双流县城郊外青杠林一座茅草房里, 彭占魁躺在用青杠树横七竖八搭成的简易床铺上, 浑身颤抖, 不停地呻吟: “冷哟, 冷死人啦! ”……
一
乍暖还寒,最难将息时候。双流县城郊外青杠林一座茅草房里,彭占魁躺在用青杠树横七竖八搭成的简易床铺上,浑身颤抖,不停地呻吟:“冷哟,冷死人啦!”
年轻的妻子孙桂芬几乎将家中所有的棉衣、棉被盖在他身上,重叠成一座小山,他还是颤抖不止,一迭连声地叫冷。孙桂芬又熬出热辣辣的姜汤给他喝下,他肠胃似乎热乎了些,但过了一阵子依然颤抖不已,直觉发冷。
他缓慢地从被窝里伸出右手拉住桂芬的臂弯道:“我恐怕不行了。我们在这荒芜的青杠林里举目无亲,甚至鸡犬之声也难闻。我死之后,你就在青杠林里挖一个坑将我埋了吧!”言说至此,他已是热泪满腮。
“别说胡话,三灾八难都闯过来了,这点病于你精壮的身子骨,实在算不了啥。你一定得给我挺住。你要是不在人世,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呢?”孙桂芬刚满20岁,嫁给彭占魁才一年多。未嫁时,她在教私塾的父亲的教养下知书明理,嫁人后,经过一年时间跟随丈夫从犍为三溪铺老家,迁移到一片荒芜、野草丛生,离成都不远的双流县青杠林落户安了家。
“啊呀,康熙皇帝降下圣谕:准予流离四川的民户开荒种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我俩刚刚抓住,垦出大片荒地,我就病倒在床,缺医少药,实在难熬哟!”彭占魁心中有许多话要对年轻的妻子讲,他是多么热爱开垦出的抛荒地,多想与妻子一道打拼,开创出一片新天地呀!事业未成,人先倒床,他心中有说不出的郁苦与绝望。
孙桂芬心灵敏慧,蓦然想到听人说不久前湖北武汉一家诊所也伴随移民潮来到了双流县城,正在兴建医院开办诊所。何不去双流城请他诊治?人家都说这个医生高明,两剂处方就能药到病除。
彭占魁觉得是一个好主意,奈何浑身颤抖,最怕风寒,兼之天在下雨,委实难以走动。孙桂芬沉吟半晌,立刻解下围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郑重嘱咐:“你在家中挺住,我立刻进县城向大夫说明你的病状,请他开药,带回家服用!”
“好,你早去快回!”彭占魁又从病苦中燃起了一线希望。
天不绝人,好人一生平安。不出一个时辰,孙桂芬便从双流县城赶了回来,急吼吼地说:“魁哥,我一五一十地讲了你的病情,大夫判定患了疟疾。他卖给我一小瓶药丸,一日三次,每次五粒,三天后就会药到病除!”
“会有这么神奇,该不是骗人的吧!”彭占魁兴奋得翻身跃起,叫妻子赶快送药他服。
“我看不会是骗子,看病的人多得排行成队。”孙桂芬绘声绘色地讲述诊病场景,“我是大声喊叫医生救命,才挤进去的……”
“真能够药到病除,你是大恩人,娘子请受愚夫一拜!”彭占魁向来佩服妻子的聪明智慧,虽然身子仍在发抖,精神倒是一下子好了许多,与妻子对话平添了几分风趣。
二
彭占魁病情一天天好转,渐渐可以撑持着在茅草屋外行走,眼见时下的秧苗渐渐泛青,便也心急火燎,思谋着十天半月后就要栽插水稻秧苗。他迫不及待地叫孙桂芬去三里外的一家住户,借来一辆鸡公车(独轮车)推着送他亲赴双流县城,找到那家从湖北武汉迁来的诊所。坐堂主脉的原是一名胡须灰白的老医生姓莫名道衡。他望了望舌苔,旋又切住脉搏,称说彭占魁素质尚好,但因劳累过度,感染了风寒,引发疟疾。寒热去除之后,尚须温补,至少七天之后才能下地种田。莫医生给他又开了三副中药,并嘱咐孙桂芬给他熬制鸡汤、鲫鱼汤。
莫道衡开处方之后,凝神观注彭占魁的言情笑貌,乐哈哈地道:“病家只不过一时风寒患病,仍不失气宇轩昂,骨架坚劲。刚才听你说练武之事,原是武林高手,请受老夫一拜。”
“莫公过奖,我本一介武夫,家住双流青杠林,往后请不吝赐教。”彭占魁忙起身,扶起了老人。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倘若多一些像你这样武艺高强的武林中人,怎么会任随张献忠屠蜀,滥杀无辜,十家九空。我看呀,至少三五年成都、双流才能恢复元气!”莫道衡见了彭占魁坐着鸡公车来诊所,觉其虽衣履不整,但精气神一点也不凡俗,几句对答,便如逢知己,滔滔不绝,说了个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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