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全书共十卷,约二三百万字,描绘了一百多种昆虫的形态、特征、习性等,真实地记录了昆虫的劳动、繁衍、死亡等过程。作者在阐述科学研究成果的同时,表达了对自然、对生命的热爱,对人生、对社会的思考与感悟,在普及科学知识之余,传递给读者美的享受、生活的希望和智慧的启迪。本书根据法文原版精译的精选本,选译了24篇具有代表性的篇章。书前“导读”介绍《昆虫记》的作者生平、写作背景、主要内容、思想内涵、艺术风格等。根据中学生的阅读需求和能力,注释文中的疑难字词,扫清阅读障碍。配有《中考名著阅读知识点梳理与检测》手册,帮助学生备考。
荒石园
这就是我的梦想之地,让我魂牵梦绕:拥有一小块土地,不是特别大,但四周围拢起来,也没有紧邻公路的不便;这样一块荒废的、贫瘠的、被太阳烤焦的土地上,长满了蓟(jì)类植物,是膜翅目昆虫的天堂。在那里,我不用担心被过路人打扰,我能探问土蜂和泥蜂,并和它们进行困难重重的对话,我们之间的提问和回答都是用实验性的语言。在那里,不需要花时间搬运,不需要费心力跑远路,我就能制订作战计划,布设陷阱,每天随时跟踪观察。这是梦想之地,是的,是我的心愿,我梦寐以求,在那里我总是身心放松,总能让我逃避未来的阴霾。
没有什么比在野外建一个实验室更方便的了,尤其是我每天都在为面包发愁。四十年来,我一直在为战胜生活中的各种困难而努力;我渴求的实验室终于建好了。为建这个实验室所付出的坚持不懈的辛苦劳动,我不想再提。实验室建成了,我的实验条件很艰苦,但苦中可能有乐。我之所以说“可能有乐”,是因为我脚上始终像戴着苦役犯的脚镣一样。愿望已经实现。有点迟了,我可爱的昆虫们!我很怕我手里刚拿到一个桃子,就已经没有牙齿去咬它了。是的,有点迟了:开始时的宽广视野,现在变得低矮狭窄,令人窒息,一天天地逐渐缩小。
我对过去没有后悔,除了我失去的,什么也不后悔,对我过去二十年的所作所为从不后悔,也不再希望什么,因为历经辛苦,我甚至怀疑是否要继续坚持照这样活下去。
在我所在的这片废墟正中,还伫立着一段残存的墙,它的地基是石灰和沙子混合修建的,所以非常坚固。这是我对科学真相的热爱。哦,我那些灵巧的膜翅目昆虫,我是否足够有资格为你们的故事再书写几页?
我付出的努力不会事与愿违吧?为什么我很长时间以来都忽视了你们?我的朋友们因此责怪我。啊!去告诉他们吧,告诉我和你们的那些朋友们吧,告诉他们我没有忘记你们,没有厌倦而抛弃你们,我一直都想着你们。我知道节腹泥蜂的巢穴里还有很多秘密需要我们去发现,掘土蜂的袭击也会带给我们新的惊喜。但是我没有时间了,我独自一个人被命运抛弃,过着贫寒的生活。在高谈阔论之前首先要活下来才行。你告诉他们吧,他们就会原谅我。
另外一些人指责我在书中的语言不够严肃,说好听一点,不是纯粹的学术性语言。他们害怕毫不费力就能读完一页的书没有表达出真相。我想他们的意思是,只有艰涩难懂的语言才能 显得出深度。不管你们是什么样子,带着螯(áo)刺,长着护甲鞘(qiào)翅的所有昆虫都请你们快到这里来,请你们为我辩护,为我作证。告诉他们我和你们在一起时是多么小心翼翼,我观察你们时是多么不厌其烦,我记录你们的行为时是多么一丝不苟。你们的证词是一致的:是的,我写的书没有空洞的口号,没有冒充博学者的胡言乱语,对观察到的情况进行了恰如其分的描述,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偷工减料,那些想要探访你们的人也会得到和我同样的答案。
而且,我亲爱的昆虫们,如果你们不能令那些自诩正派的先生们信服,因为你们人微言轻,我也可以站出来跟他们说:“你们研究昆虫时,给它开膛破肚,而我是观察活着的昆虫;你们把昆虫做成可怜又可怖的标本,而我却让大家喜爱它们;你们在酷刑和肢解的车间工作,而我在蓝天下观察,伴着蝉鸣;你们将细胞和原生质放进试剂中,而我研究昆虫本能的最高表现;你们观察死的昆虫,而我考察活着的昆虫。我为什么不再补充一下我的想法:野猪将清澈的泉水弄浑浊了,自然史本来是青少年喜欢的科学研究,却因为细胞学的演进而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东西。与其说我是在为学者们写作,为那些想要解决本能这个棘手问题的哲学家写作,不如说我首先是为青少年写作,我想让他们重拾对自然史的兴趣,即使你们已经让他们对自然史生厌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在保持一丝不苟地反映真实世界的同时,舍弃了你们的科学术语,这样的语言常常借助休伦人的土语。”
但是这些不是眼下我要说的事情。我想谈谈我找到的这块土地,我计划在这里建立观察昆虫的实验室,这块土地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他们叫它“哈马斯”,这个名字在当地的意思是“未开垦的、有很多鹅卵石的,只能长百里香植物的土地”。这块地太贫瘠了,都不值得耕耘。春天的时候,如果正好下了点雨,长出了一些小草,才会有羊群来这里吃草。
我的荒石园在成堆的鹅卵石中夹杂着少量红色泥土,以前曾经有过耕种,别人告诉我,这里曾经是一个葡萄园。实际上在这里稍微挖掘一下就能发现散落着以前残留下来的树枝,在漫长的时间中已经变成半焦的树桩。这种土地唯一能使用的耕作工具—三齿叉,以前曾经用在这里,我对此很遗憾,因为这里原始的植被因此消失了。这儿再也没有百里香,再也没有薰衣草,再也没有胭脂虫栎(lì)了,这种矮小的树丛我们可以轻松跨过去。这些植物,特别是前两种,对我而言特别有用,它们能供给膜翅目昆虫食物,我不得不重新在这片土地上栽种这些被三齿叉赶走的植物。
这里有很多杂草,在我没有干预的情况下,首先在这片被翻过的土地上生长,自生自灭。最多的就是犬齿草,这种可恶的禾本植物,就算持续三年对它进行剿灭也难以根除。其次,比较多的是矢(shǐ)车菊,它们野蛮生长,茎上布满尖刺或星状戟(jǐ)。有黄矢车菊、丘矢车菊、红矢车菊、糙叶丘矢车菊。黄矢车菊占统治地位。在杂乱无章、相互纠缠的矢车菊中间还随处可见像一个个大烛台燃烧着炙热火焰的橘色花朵,这是野蛮生长的西班牙洋蓟,茎上有很多像钉子一样的尖刺。凌驾在它们之上的还有伊利里亚大翅蓟,它们笔直的茎一枝独秀,可以长到一两米高,顶端的花朵是玫瑰色的绒球。它的武器与西班牙洋蓟相比毫不逊色。还别忘了蓟类大家族。首先是浑身长满刺的恶蓟,使人无处下手;然后是披针蓟,长着宽大的叶片,叶脉的顶端像矛尖一样;最后是染黑蓟,就像是长满刺的玫瑰花环。在这些蓟类植物的缝隙中,地上还趴着荆棘的新枝,像一根根浑身是尖刺的绳索,结出淡蓝色的果子。要想在这个多刺的灌木丛中观察膜翅目昆虫如何采蜜,就必须穿及膝长靴,不然你的小腿就会被划出血痕,还会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