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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过(每一个平凡生命都有闪光的片段值得记取《南方人物周刊》十周年巨献“逝者”栏目全新结集
“逝者”是《南方人物周刊》自2004年创刊以来一直保留的招牌栏目,每期都有。这是杂志最具有民主精神的栏目——逝者褪去了世俗的标签而回归平等。本书为这一专栏的精选。
“记录普通人的命运”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些文章,均是普通人对生命中逝去之人的追忆。这些人中,有写作者朝夕相处的家人、交往多年的老友,也有关系平淡的过客,甚至是偶遇的陌生人。人的一生,要目击、耳闻、亲尝无数死亡的消息。阅读这些逝者的经历,读者将惊讶于它们对庸碌却安然的日常的打断,惊讶于它们陌生却真切的生命质感。理解他人可能引向更深地理解自我。在不到两千字的叙述中,写作者试图接近一个人的死亡,同时向我们传递一个人曾经活过的消息。读者将意识到,这些形形色色的逝者的命运,也正是你我可能的命运。
察一人命运 观世人命运一本悼亡文集,一部当代平民社会史以平民视角,讲述聚光灯不曾照见的中国故事 只有平凡的生活,没有平凡的人。每一个生命都有闪光的片段值得记取在这个以“成功”为人生唯一目标的浮华年代,普通人的个性与尊严更应得到书写与张扬聚焦草根与俗世,为转型时期的中国留影
《南方人物周刊》以“记录我们的命运”为宗旨,以平等、宽容、人道为理念,时刻关注那些对中国的进步和我们的生活产生重大影响的人, 并从他们的故事中感悟时代的变迁和人性的复杂。多年来,《南方人物周刊》始终未改办刊初衷,一如既往地打量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最大限度地撕掉神话和误读,抵达人性的真实。
总序 有灵魂、有温度的人生_万静波
序一 逝者如斯,向死而生_杨锦麟 / 1 序二 他们活过,他们活着_张冠生 / 4 序三 夭折的和成熟的_余世存 / 7 尘烟 记录我们自己的大江大海 / 003 父亲公今度 / 013 父亲李文化的宽容与“空” / 017 落选的“林妃” / 020 “觉悟不高”的父亲 / 023 春晖难忘 / 026 父亲梅汝璘 / 029 最后的父爱 / 033 总序 有灵魂、有温度的人生_万静波 序一 逝者如斯,向死而生_杨锦麟 / 1 序二 他们活过,他们活着_张冠生 / 4 序三 夭折的和成熟的_余世存 / 7 尘烟 记录我们自己的大江大海 / 003 父亲公今度 / 013 父亲李文化的宽容与“空” / 017 落选的“林妃” / 020 “觉悟不高”的父亲 / 023 春晖难忘 / 026 父亲梅汝璘 / 029 最后的父爱 / 033 我的“贼”二爷 / 036 命运的股子 / 040 父亲的一生 / 043 以德为镜 / 046 冷灶热灶都要烧一把 / 049 远去的皮影 / 052 勤业 回忆陈忠诚先生 / 057 纯粹学者朱维铮 / 064 阳光灿烂的日子 / 068 一世功名任春风 / 071 我的丈夫杜如昱 / 075 “报人书记”林若 / 078 泽成老兄 / 082 师者风范千古存 / 086 近代史学界塌了一个角 / 090 在学术中快乐旅行的任东来 / 094 达观 103岁的老小孩李育中 / 099 千万里我追寻着夏光 / 102 清明时节忆父亲 / 105 偶然遇见高凌风 / 109 怀念岳父 / 112 我的好朋友熊顿 / 116 死生 最不值的安娜 / 121 痛失俊义 / 125 沉默如蚁 / 129 死亡之痛 / 132 最后一次见面 / 135 杨叔的解脱 / 138 他停止了挣扎 / 142 世上再无外婆家 / 146 赡养的难题 / 150 生命的巡回演出 / 154 我要在梦里跟爸爸谈谈 / 158 一切成空 / 161 太姥姥 / 164 天上的星辰 / 167 深情 父爱如山 / 173 最后一笔存款 / 177 怪人父亲 / 181 妈妈是个家庭妇女 / 185 姥姥的旧时光 / 189 最后一件棉袄 / 192 爷爷的鼾声 / 196 爷爷,我们天上见 / 199 生当无谋 / 202 小资奶奶的秘密 / 205 姥娘姚锡珍的幸福生活 / 208 真正的眷恋 / 211 让我们来生相伴长久 / 215 无常 她这一辈子 / 221 笑吟吟的三娘 / 224 九叔的退休金 / 227 天师的命 / 231 改变命运的选择 / 235 天德叔 / 239 驼背星哥的沉沦 / 243 好婆走了 / 247 父亲同志和酒 / 250 父亲的信念 / 253 他比那个时代走得更早 / 257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离去 / 261 邓老师的诗意 / 265 我们是怎样失去爱的 / 269 跋 很多消息经过我们_施雨华 / 273
总序 有灵魂、有温度的人生
万静波_《南方人物周刊》常务副主编 《南方人物周刊》三个知名专栏“逝者”、“异人”与“梦中情人”要出精选集,借此机会,我想说几句相关的话。 先说“逝者”。 这应该算是《南方人物周刊》最知名的栏目吧,年头最长,投稿者也最多。最早的雏形版叫“怀念”,那时还未创刊,杂志主编、创始人徐列就谈到要办一个纪念亡者的栏目,而且放在最后一页,取其“有始有终”之意,没想到这一办就是整整十年。 在中国这样一个缺乏宗教传统,又深受儒家思想“未知生、焉知死”观念浸润的国家里,如何面对死亡、正视死亡,殊非容易。 早些年,我曾有机会背着行囊在美国大地壮游。飞机火车大巴,一路穿州过府,最爱看的地方有三类:教堂、大学和墓地。大学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头脑,教堂决定了国民的精神气质,墓地则直接体现出对生命的态度。中国文字中有所谓“墓门已拱”、“墓草春深”,形容墓地之荒凉寂寥,这样的场景在美国大致是看不见的。美国的墓地,没有高大的墓碑,不讲八宝山式的级别,也没什么规格,就是一片面积大致相当、高高低低或竖或躺的石条,不壮观,有的也许就是比脚踝高几寸,勉强说起来,也可以叫墓碑吧。石头除了写上死者名字、生卒年月外,一般还会有一两句话:“Tom和Mary的爱子”、“我永远爱你”、“这里躺着一个追求自由的灵魂”、“他曾为国效力”等,以寄托生者的哀思与怀念。 这是在基督教熏陶下美国人平等观念的最直白体现:不管你生前是贵是贱,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区别和差异,只在墓碑上的那几句评价,那是价值观和私人情感的凝练呈现。这种差异,就叫文化。《纽约时报》著名版面“讣闻”,由受过新闻职业训练的记者,查访资料,采访死者亲友,以克制之笔,简练描述亡者一生。好的讣闻,甚至有传诵万口的动人力量。 《南方人物周刊》设立“逝者”栏目,其用心也在于此。我们希望来稿不要总是“为尊者讳”,也别总是“歌德派”,不管是一生得意的帝王将相,还是平凡至极的贩夫走卒,不管生前有没享受过尊严和自由(在中国,这是多么奢侈的待遇啊),至少在这个小小栏目里,版面的大小、字数的多少,是完全平等的。我们也不想文章总是写“恩情难忘”,更希望看到逝去的这个人过了怎样的一生,开心还是倒霉,怎样得到快乐,又怎样面对厄运。总之,希望看到一个有灵魂、有温度、真实地活过一场的独特人生。 取法乎上,仅得其中。不管怎样,作为历时最久的栏目,投稿者可谓最为稳定,普通人居多,也有名家,文章质量也保持着一贯的水准,算是初步实现了目的。 再说“异人”。 某种程度上,这个栏目的设置,是受到老外刺激的结果。 “异人”迄今已向读者介绍了数百个精彩纷呈、敢想敢为的异国人物:徒手攀爬世界超高建筑的“蜘蛛侠”,怀揣未遂的从军梦想、把坐骑改造成军用坦克的军事爱好者,用火柴头拼搭泰姬陵的创意手工者——这些活得汪洋恣肆、我行我素、让人羡慕的家伙,其实都是些普通外国人。 这当然不是说大多数普通中国人就不懂生活乐趣,不会挑战庸常人生。不过,对比满大街随着《最炫民族风》起舞的广场大妈、只会“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停车拍照”的跟团游客、毕业不久便背上沉重房贷省吃俭用咬牙还月供的年轻人,那些有趣有料、有独立人格意志的中国人之少,确实是令人难堪的现实。中国人的游戏精神不强,寻找乐趣的本能很弱,往深里说,在一个长期奉行集体主义、迄今仍在提倡中庸之道的社会环境里,要想培养出独立人格和万水千山我独行的独特气质,难啊! 四十多年前,安东尼奥尼等极少数外国人被允许来到中国旅行访问,他后来评论中国说,“这是一个蓝色蚂蚁的海洋”。意谓中国人亿人一面,全穿蓝色工作服。四十年后,蓝色工作服是脱掉了,在服装色彩和样式上已和国际接轨,但我们心里的蓝色中山装,那五个纽扣还牢牢扣着。 希望以后会有中国异人、越来越多的中国异人,走进这个栏目。 最后是“梦中情人”。 这个栏目是编辑部年轻人的自由创造,随着这个栏目的诞生,我很高兴地见证了年轻一代记者编辑的成长。 在我的成长年代里,哪里会有“梦中情人”一说。美人哪个年代都有,王心刚、陈思思、李秀明、张瑜,算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早期的男女偶像吧(如果那时有偶像这个词的话),但性感和性,却想都不敢想。1979年出品的电影《甜蜜的事业》里,李秀明有一段著名的戏——爱慕她的男主人公和她追跑,春情萌动。这场戏被处理成一组略带夸张的慢镜头,因其中的暧昧情爱色彩,还激起了热烈讨论。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切与身体、欲望有关的情爱想象,都不能公开言说,也许连“梦中”都不能存在吧。 从这个角度说,“梦中情人”能成为一个被正大光明公开叙述的脱敏词语,确实彰显出时代的进步。在80后甚至90后作者笔下,他们的“梦中情人”对我来说有些是那么陌生(几乎未曾听闻的电视剧和演员),有些是那么不可思议(有个女作者的梦中情人居然是一部日本漫画的男配角)。对此,我和我的60后、70后同事,总是报以轻松一笑。我们这一代在石头缝里和盐碱地上踉跄至今的媒体人,乐见其成。 落笔的此刻,《南方人物周刊》正筹备庆祝它的十岁生日。创刊那会儿,我儿子还没出生,现在,他已是足球场上的追风少年。这是天翻地覆大时代下的十年,中国的十年,也是读者和周刊同人的十年。有时忍不住会想,在这样一个春风沉醉和暴风骤雨混杂的时代之夜,还有没有人愿意读书,还有没有人在读到微妙处时,会陷入沉思,或展颜一笑?且不去管它吧。劳动者自会从挥汗耕作中得到乐趣,那些心有灵犀的读者,也自会感觉到一丝温暖与默契。 2014年6月3日深夜 序一 逝者如斯,向死而生 杨锦麟 自《南方人物周刊》问世至今,“逝者”栏目已持续了整整十年,新星出版社要结集成册,编辑陈卓邀我写序,我在应承之时,脑海里登时浮现出“逝者如斯,向死而生”这八个字。 逝者如斯夫,是孔夫子的原创;向死而生,则是一个严肃的哲学命题,不同阅历的人,对其的体悟和解读,是截然不同的。以“逝者”为栏目名称,或是受到孔夫子灵感的激活,而处于不确定年代的当下,向死而生则是一个一般人未必能达致的大境界。 “逝者”栏目曾经的打理者,是施雨华。我和他素昧平生,但“逝者”这个栏目,我是每期必看的,我缅怀先父的文章,也曾在此栏目上刊载过,毋须讳言,我因此对“逝者”栏目多了一份好感。但更多的好感,却来自于这些文章里普通人对生命中已经消逝的人的追忆,以及对这份追忆的某种理解和尊重。 据施雨华说,“逝者”这个栏目从《南方人物周刊》创刊之初就有,且几乎每期都有。每期从数十份来稿中选出一篇——所以不能不对未发表者感到抱歉。投稿邮箱有一段自动回复:“如果我们没有选择发表您的稿件,并不意味着您的文章不好。某种意义上讲,怀念逝者的文章没有优劣之分。” 提到“逝者”,我不免会想起 《纽约时报》的讣闻版。我们知道,讣闻文化在西方盛行已久,许多著名大报都开设有讣闻版,比如《纽约时报》就将讣闻版放在最为重要的A叠。有介绍文章说,《纽约时报》讣闻版常备有3位记者提前撰写社会各界名人的讣告,另外还有3?4位记者负责日常讣闻的报道。他们选择人物的标准是这样的:社会或某一领域的杰出者,或对一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产生特殊影响的人物。据说,数量可观的专职讣闻记者以及讣闻作家们会定期坐在一起召开杰出讣闻作者国际大会,共同预测下一年哪些大人物会“挂掉”,就像媒体盘点年度大事件一样。 与《纽约时报》讣闻版相比较, “逝者”更让我们有“接地气”的亲近感。大人物们“挂掉”的新闻,多半与“逝者”无关,“逝者”更着眼于对普通人的追忆、追思、缅怀和其他点点滴滴。与西方的讣闻文化及中国传统意义的讣告习俗相比,“逝者”多了一份人情味。入选的文章,不仅是对不同逝者的追忆,更是我们解读大历史的跌宕起伏、峰回路转、千姿百态的不可多得的鲜活素材,甚至是正史与野史殊为难得的史料补充。我几乎读遍了“逝者”的每一篇文章,深深觉得,它所具有的具象图解效果,不亚于一部部历史纪录片,每位“逝者”都是立体、丰满而令人难忘的。 我为这个国家拥有这样的“逝者”感到庆幸,这样的“逝者”是独一无二的。因为独一无二,新星出版社独具慧眼,深知“逝者”的人性光彩,故精选其中部分佳作结集成册,与广大读者分享,这是善举功德。更为难得的是,选入此书的“逝者”都是普通人,他们的“逝”和大人物的“挂掉”完全两码事。逝者如斯夫,向死得永生。 逝者有短长,而纪念逝者的文章却无优劣之分。这也是“逝者”结集出版的价值所系。 是为序。 甲午年春夏之交 序二 他们活过,他们活着 张冠生 一 在我们中国,“活过”的含义太丰富了。 从鸦片战争迄今,百多年里几代人,经历着中国历史上最剧烈的变化。从农耕、乡土、传统、封闭、守旧的社会一下子活到了工商、都市、现代、开放、趋新的状态。 祖辈还拿着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孙辈生下来已是互联网时代,面朝屏幕背朝人。 社会变动太剧烈,代价就大。方死方生之际,会有“失范”的时候。“失范”了,社会人心就会“失序”。过惯了正常日子的平民百姓,会有“坏人容易,好人不容易”的体验。这种时候,“活过”更是滋味无穷。 “活都不怕,还怕死吗?”是幽默,也是控诉。这本书里的人和事,就是证明。 二 百般不易,同归而殊途。有时以泪洗面,有时以血作偿,有时以命相争。 本书中的一幕,看一眼就忘不了。本来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过失,政治运动说来就来,把人逼到跳楼,结果寻死未得,满脸鲜血、拖着散骨再往家里爬——还能想象比这更悲惨的事情么? 不能想象,事实却摊在眼前——五十住户的小院,一时间非正常死亡者二十三人。 当时,这种事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家庭。 三 从这种年月活过来的人,该有多少伤心事?这类事记录下来,该是怎样一部伤心史? 真到读史的时候,却很难看见这些人和事。胡适曾借为其族叔胡寄凡著《上海小志》一书作序发感慨:“‘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这两句话真是中国史学的大仇敌。” 以往,官方修史,专写朝代兴亡、君主立废、党争内幕??而不睬平民历史。“汗牛充栋的省府县志都不能供给我们一些真正可信的文化史料。”由此,胡适主张“识其小”,从《史记》读见“奴婢与牛马同栏”,他觉得比楚汉战争重要得多。女人的鞋子“关系无数人民的生活状态,关系整个时代的文明性质”,是“刮刮叫的大事”。 《活过》叙说寻死未得的教授夫人爬向家门的情景时,用了“顺着楼道”四字;描述红卫兵批斗教授,是“用铅丝拴了窨井盖”挂于脖子,致铅丝嵌进颈椎??类似细节,关系一个时代的野蛮性质。 一本悼亡文集,一部当代平民社会史。 四 美国作家海伦?凯勒在失明失聪状态中学习词汇,学到“灵魂”。 老师告诉她,灵魂看不见。她说:“我把灵魂所想的东西写下来,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它的身体。” 耳聪目明之人很难说出这话,却可受到启发。《活过》的文字朴实,家常,记录平民生活,诉说亲友哀思。于是,活过的人在“写出来的东西”中灵魂不灭,与我们同在。 他们活过,他们活着。礼失而求诸野,我们还有地方去找。 2014年5月19日于博雅西园 序三 夭折的和成熟的 余世存 有幸读到这本当代人悼亡的文集。众所周知,中国人是回避谈论死亡问题的。孔子有言,未知生,焉知死。更为严重的是,虽然以孔子为代表的儒生在养生送死上给了国人巨大的安慰,但近代以来的中国,遭遇了革命世纪、唯物思潮和历史决定论的影响,死亡一改农耕文明中的至高信仰,成为集体仪式,被当作工具,死者也要为活人服务,死者不能与生者争地??无论是堵枪眼、顶炸药包、以革命人的名义实行枪决,还是自绝于人民;无论是抑郁症死,还是十连跳死;无论是70码死,还是飞机失联死??都与恐怖分子的“人肉炸弹”异曲同工,说明死亡在现代国人心中的异化。 我曾经盛赞野夫先生的文字在汉语散文史上跟鲁迅一样执着地、集中地叙说死亡。本书众多无名作者的伤逝悼亡文字,也是集中地、执着地谈论死亡,每一个亡者都有名字,每一个灵魂都有名字,他们坎坷或顺遂的一生,他们幸福或悲惨的一生,在作者笔下都化入了永恒。这本书让我相信,尽管死亡不为当今时代社会所关切,但在亲友心中,在众多国人心中,它仍是一个有待解答有待印证的问题,仍是情感、精神和灵性的源泉。我也从中印证了对野夫文字的感觉:“在中国生活的边缘,我们中国人民不仅有着羔羊般温驯的气度,而且绝不缺乏纪念碑一样矗立的高贵品性。” 父亲、母亲、姥姥、爷爷、堂伯、二爷、四哥、教授、老师、朋友??这些中国人的亲属在回忆中获得了存在的价值,他们组成了我们中国人的死亡纪念馆,形象化了当代中国的历史,有着个体人生不可代替的经验,更含有精神寻求突围的消息。例如《远去的皮影》一文末尾所言:“弥留之际,回首往事,四哥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咱们生自农家,平民百姓,遵从家教谨小慎微,一生逆来顺受。但纵观自己一生,就像儿时的皮影,纵有千姿百态、千变万化,却都在操控之中,从工作到生活,从社会到家庭,总是有只似有形若无形的手牵制操纵,就像孙悟空始终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难道这就是宿命?” 这本书让我想起自己对死亡的一些思考,这才想到自己青春意气时写过不少关于死亡的诗。如《早熟的悲哀》:“我是一个老人/这世界却太年轻/那么多孩子似的/向我问这问那/我有话却无法诉说//我的感受是另外一种/是那古比的西米尔/千年前善作预言的女人/当孩子们问她/西米尔,你要什么/她说,我要死。如《死神》:我不怕你/你不在的时候/我看见那依靠黄昏的墙角/嘲弄你和你兄弟的孤老婆子/傍近生命闲谈她长长的故事/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辛苦一生,满面皱纹/在旅途的终点静静地感味/太阳隐退,夜幕降临/她沐浴着自己的光辉//我不怕你/在你那里/她只是结一次账而已/她把肉体还给肉体/她把灵魂还给灵魂??”当然,后来我也写过不少悼亡文字,这是我们人生必修的功课。 比较古今中外的死亡观,我们发现:古代人尤其原始人的死亡观是一种对死亡的反抗和否定,相信灵魂不死;现代人则把死亡看作必然,看作解脱,看作威慑和恐惧。但我们相信:死亡仍会随着文明的演进而将其作为本质的秘密还给越来越多的精神个体,宿命会在越来越多的人那里成为一种规范自由,人们能够从死亡的存在本身获得人生圆满的动力,获得创造的灵感。就像怀念逝者的文字是传统中国极为珍贵的遗产一样,本书作者证实了现代中国人的怀念文字,是被污染的汉语世界中少有的财富。在这样的文字里,我们的精神在社会面前获得了完善,或者说,胜利,一如生者对逝者的祈祷:愿他们穿过荒凉的大地,在上帝的怀里得到安宁。“仁厚的地母啊,愿你永安她的灵魂!”人生的卑微、苦难和紧张,在生与死的观照里获得了解答与回报。 可以说,本书作者自觉不自觉的悼亡,既反映了大时代中的个体命运,安顿了自己和亲友,又无意中透露了死亡本身的消息。人们可以从中了解并印证养生送死的庄严,可以理解人生惊心动魄的瞬间和人生如蚁的典范。正如死者们感叹的:“人如草木,春生秋老,风过无痕。”人们还可以从中了解不同职业、不同行业、不同阶层的人生状态,甚至窥见作者的内心世界。如张鸣先生悼高华教授一文所说,近代史学界从此塌了一个角;或黄宁先生叹息的,“没有了姥姥,我的故乡坍塌了”。 中国人对死亡的评断本身是二元的,一为喜丧、善终,一为包括夭折、哀事、暴病、大病等在内的不幸,这是顺生哲学的反映。这一评判在当代仍有意义。书中有不少喜丧,但更多的是不幸的灵魂,他们在病痛中死去,他们上吊死去,他们在困顿中死去??向死而生,以中西方相通的这一形而上学思考来回顾人生,我们当知,善终有一种成熟的心智、健康的自由意志,而夭折、横死或暴死则是命运对生者身心的某种评价。中国人对身心污染、变异或病态的人有着最大的诅咒和评判——不得好死,不得其死。老子对生和死的思考是:“盖闻善摄生者,路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本书中的一些篇什,也有对老子思考的印证。如公今度教授吹箫,无意中吹起了儿时听过的“大出丧”,箫音未断,就传来父亲去世的噩耗。如杨芸的爷爷预言自己活不过9月。如布衣的大舅对自己命运的把握:他反剪双手,形象地比拟,“在牢里,有一人长年这样手铐脚镣。别人都说莫开锁,不然他马上没命”。 这种对死亡的感应、触及乃是人生自觉的大成就之一,它使人生赋有不可代替的诗意,使死亡真正如归。这种视死如归的成就源于对人生的庄敬和完善,一如歌德所言,所有成熟的事物都想死。这种死亡才是无惧的,才是文明个体领受到的。“存,吾顺事;没,吾宁也”,这种死亡才是重大的,才是文明个体顶礼的;“大哉乎,死也。君子息焉,小人休焉”,这种死亡才是自然的,才是文明个体赞美的。“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可以说,活着时直面死亡是一种有益的人生经验,所有“活过”的灵魂都是我们生者的背景,他们在天上、在地狱里看着我们,死亡同样在加持着我们。年轻时曾为“留他如梦,送他如客”敷演出下面的句子:“因为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遭遇/我们常常忘记了生命的存在/像在梦中忘记了是在梦中/我们保留住生命不过保留着一个梦境/不由我们操纵,不用我们指引//放弃那些应该放弃的/虽然我们还恋念着光阴/像春日里送走水一样的客人/我们送走生命不过送走了一位客人/有一点儿惆怅,有一点儿欢欣??” 我读本书,拉杂想到这些问题,写在这里,跟读者分享。是为序。 2014年5月18日 跋 很多消息经过我们 施雨华 三年前的元旦,早晨一开手机就收到同事的短信:“史铁生去世了。”又说:“很多人是从读他的《我与地坛》开始思考死亡的。” 这是一个我特别想亲近,列在那年约访名单上的人——虽然知道他极少接受采访——在他60岁生日的前几天,就这么走了。 一直惦念2001年史铁生过完50岁生日后和陈村的那场对谈——后来以《我在哪里活着》为名登在《收获》杂志上。两位作家已到知天命之年,很自然就谈到对生和死的看法。 在对谈时,史铁生很有些惊人之语,比如,“死从我们生下来就在那儿惦记着我们”。他渐渐对生命有了一种镇定感,“这死就一点没什么可说的,没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当时有一惊而已,就像是你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你也会吓一跳。我看也就这么回事”。但他也承认,和陈村一样,对死亡的思考,“只是你的很小一段时间里的玄思。你还是要在你的人间里头生活”。陈村说:“我平时的生存状态是回避这样的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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