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奥威尔(1903—1950),英国伟大的人道主义作家、新闻记者和社会评论家,传世之作《一九八四》、《动物农场》脍炙人口,历久弥新。作为“一代英国人的冷峻良心”,这位左倾激进、终其一生憎恶与鞭笞上层阶级的左翼文人,在日记中忠实记录了如下场景:与伦敦的流浪汉们一同乞讨、一同流浪、一同采摘啤酒花、一同住进收容所;深入矿井深处,像矿工一样从头到脚沾满煤灰;在远离城市的海岛上像纯粹的农民渔民一样播种收割、狩猎捕捞。这些日记可谓对其理想所做的最好诠释:平等、博爱,关心被侮辱被损害的社会底层,反对顽固的保守派,坚定地反法西斯,讴歌劳动者、热爱劳动……
《奥威尔日记》由英国戏剧、传记学者,奥威尔研究专家彼得·戴维森(Peter Davison)选编,辅以详尽的编者注释,并配有20幅奥威尔亲笔绘就的示意图。所选日记从1931年8月至1949年9月,充满了引人入胜又令人唏嘘的细节描写,拳拳之忱、赤子之心纤毫毕现,具有不可取代的文学甚至文化价值,极富阅读性、研究性与收藏性。
乔治?奥威尔,英国著名作家。1903年出生于英属印度,1907年举家迁回英国,进入著名的伊顿公学学习。后因经济原因无力深造,被迫远走缅甸,参加帝国警察部队。终因厌倦殖民行径、痴迷写作而辞去公职,辗转回到欧洲,流亡伦敦、巴黎等地。一边深刻体验下层民众生活,一边从事文学创作,并有多部作品出版。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奥威尔为支持西班牙共和政府而参战,不幸负伤。1939年,二战爆发,他积极参加反纳粹的活动。西班牙内战与二战的苦痛经历,让他对战争与和平、极权与民主、社会关怀与人类理想进行了深刻的思考。
1945年,乔治?奥威尔出版了著名的小说《动物农场》。1949年,他的代表作《1984》问世,在全球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入选多国中学生必读书目,被翻译成62种文字,总销量超过5000万册。1950年,乔治?奥威尔因肺病去世,年仅47岁。
序
摘啤酒花日记
1931年8月25日—1931年10月8日
通往威根码头之路日记
1936年1月31日—1936年3月25日
家庭日记第一卷
1938年8月9日——1939年3月28日
穿插
摩洛哥日记
1938年9月7日—1939年3月28日
马拉克什笔记
家庭日记第一卷续
1939年4月10日—1939年5月26日
家庭日记第二卷
1939年5月27日—1939年8月31日
穿插
战前事件日记
1939年7月2日—1939年9月3日
家庭日记第二卷续
1939年9月5日—1940年4月29日
战时日记
1940年5月28日—1941年8月28日
战时日记第二卷
1942年3月14日—1942年11月15日
朱拉岛日记
家庭日记第三卷
1946年5月7日—1947年1月5日
家庭日记第四卷
1947年4月12日—1947年9月11日
家庭日记第五卷
1947年9月12日—1947年10月29日
安维尔日记总结
1947年12月27日—1948年5月10日
奥威尔笔记中的相关日记条目
约1948年2月20日—1948年5月21日
家庭日记第五卷
1948年7月31日—1948年12月24日
最后一本文学笔记中的相关条目
1949年3月21日—1949年9月
1931年8月26日
第二天我前往特拉法加广场,在北墙边露宿。这里是伦敦穷光蛋们的一个默认聚集点。每年的这个时候,广场上都汇聚着100到200人的流动人口(其中约10%是女人)。他们中有些人事实上已经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他们靠定时乞讨获取食物(凌晨四点去考文特花园2讨烂水果,上午跑几个修道院,深夜去餐馆和垃圾桶,诸如此类);他们还能向面善的过客讨来足够的东西作茶炊。广场上一直在举行“茶会”。一个人提供“铁皮罐”,另一个人提供糖,依此类推。牛奶是两个半便士一听的炼乳。你用刀在罐头上戳两个洞,拿嘴朝一个洞吹气,一股黏稠灰白的奶汁就会从另一个洞中流出;洞用嚼烂的纸堵上,这罐炼乳就能放上几天,上面盖满了一层灰尘和污秽。热水是在咖啡店讨的,若是晚上就在巡夜人的火炉上煮开。但这样做可得悄悄地才行,因为警察可不答应。我在广场上遇到的某些人已经在那儿连续待上六个星期了,看上去过得也不算太坏,只是身上都脏得恐怖至极。就像所有的贫困人群一样,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也是爱尔兰裔。时不时地这些人也回家看看,但他们似乎从来不想付路钱,总是巴在小货船里,而船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本想在圣马丁教堂过夜,但据其他人讲你进门的时候似乎会有一个叫麦当娜的女人对你尖刻地盘问一番,所以我决定就在广场上过一夜。这里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糟糕,但又是严寒又是警察的,就连打个小盹也不可能;而事实上除了几个饱经历练的流浪汉外也没有人会试着在这里睡觉。广场上的椅子能容纳大约五十人,其他人只能坐在地上——当然这是法律禁止的。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人大喊一声:“当心伙计们,警察来了!”然后一个警察就会走过来,摇醒那些睡着的人,命令坐在地上的人站起来。通常他刚一过去我们就马上又倒头便睡,这一幕就像游戏一般从晚上八点上演,一直进行到凌晨三四点。午夜之后实在是太寒冷了,我不得不靠长时间的步行来保持温暖。此时的街道真的有些恐怖:一切都静悄悄的,像是被遗弃了一样,却又被一盏盏刺眼的路灯照得亮如白昼,使得一切都散发出一股死一般的气息,仿佛整座伦敦城就是一座死城。凌晨三点钟左右又有一个警察走过,我干脆走到阅兵场后的一片草地中,看到妓女和嫖客们冒着冰冷刺骨的雾气和露水,成双成对地躺在那里。广场上总有一些妓女;她们的生意不好,没能挣够过夜钱。晚上其中一个妓女躺在地上痛苦地哭泣——一个男人没有付她6便士的嫖资就跑了……
1931年8月27日
早上八点钟左右我们所有人都在特拉法加广场的喷泉边剃了胡子。我大半个白天都在读《欧也妮·葛朗台》——这是我身上带的唯一一本书。法国书的出现总是会引来相同的评论:“啊,法国书?里面的东西一定很火辣,对不对?”诸如此类的话。显然大多数英国人根本不知道有些法国书一点也不色情。穷光蛋们似乎只读“水牛比尔”一类的书。每个流浪汉身上都带着一本类似的书,等他们一到救济院就互相换着看。
因为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去肯特郡了,所以当天晚上我决定找一张床睡觉,于是去了南堤桥路上的一家集体寄宿舍。这里一晚上只要7便士——这么便宜的地方伦敦没有几家——看上去也确实就值这个钱。床有5英尺高,没有枕头(你只能把外套卷起来当枕头),里面全是跳蚤,外加几只臭虫。厨房是一个又小又臭的地下室,里面摆着一张桌子,离厕所门只有几尺远,桌子上面放着些满是苍蝇卵的果酱,店小二正坐在那里卖着。老鼠是如此地猖獗,以至于店里不得不养了好几只猫来专门对付它们。这里的房客我猜都是些码头工人,而他们似乎也并不讨厌。这群人中有一个苍白的小伙子,害着肺病,但很明显是个体力劳工。这小伙子狂热地爱着诗歌,不停地重复念叨着:“如此动人的声音我从么听过/四月天里哟那布谷鸟的歌声,/它打破了大海的寂静/在那饿布里底群岛的最远头。”他念的时候饱含真情。其他人也不怎么嘲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