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利?E.克拉格通过查阅美国国家档案馆以及 “失落的营”成员的口述,完成了这部历史著作。
作者着重研究了来自得克萨斯第131野战炮兵团第2营的战士们在成为日军战俘后的悲惨遭遇。这个群体从参军、作战、被俘、经地狱航船到樟宜战俘营、被迫修建缅泰死亡铁路,直到*终获得解放,无一不得到充分的描述。来自得克萨斯的这些战俘们,要与饥饿、疾病作斗争,要与日本看守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不平等作斗争,要与日本看守对他们的漠不关心作斗争,要与日本看守随时随地的残酷虐待和肆意杀戮作斗争。他们有一部分长眠在战俘营中以及缅泰死亡铁路的工地上,但他们以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相互照顾、永不放弃的精神与行动,创造了84%的存活率。他们——无论是死难者还是幸存者,都是当之无愧的勇士。
当我**次读完初稿的时候,说心里话,我并不是非常的震惊。虽然日军在远东的罪行骇人听闻,令人发指,但相对于日军在中国作的罄竹难书的恶来说,不足以让我大惊小怪。但是,作为这本书的责任编辑,我依然对作者们和他们的作品刮目相看。 一、作为学者,他们的观点是客观的,虽然情绪上有时候不免义愤填膺,但是在作出评价的时候,依然会尽可能还原事情的真相。重要的是,他们敢说。二、他们引用的资料和数据是真实的,是一手的,甚至为访问当事人做了大量的工作,跑了很多地方,都有可靠的来源。三、作者关心的重点不是战争对一个国家的伤害,也不是关注战争破坏了多少钱财,而是把重点放在战争中主题——每一个军人本身。对军人个体的伤害,包括身体的,心理的,家庭的影响,后遗症等,这是作者关注的重点。四、他们很注重对绝境下真实人性的分析。比如作者写有的年轻的战俘做梦中会哭着喊妈妈;饿极了时候,切开同伴的喉咙,靠喝同伴的血维持生命;战俘船沉没,盟军的潜艇救援时因承载的人数有限,只能把部分同伴留在茫茫大海,这是怎样的绝望和撕心裂肺?还有,今天,日本是美国的盟友,当美国人读到日军残酷对待美国战俘的这些往事的时候,会作何感想?有些人可以口述、写作自己的战争经历,另一些人却守口如瓶,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近数十年里,那些曾经的战俘为什么又终于敞开心扉? 这些问题,我们中国的学者都很少涉及。我们更对的是写日军的残暴,写我们对日军的恨,写我们抗日的英勇,对深层次的分析很少见。我觉得这是大家应该读读这套书的原因之一。这套书值得关注的地方还有:我们在了解日本这个民族的时候,是不是也要站在全球的角度?我们不仅要看日军怎样对待同为黄皮肤的中国人,还要看看战争中他们如何对待美国人、英国人。日本在世人的印象中是懂礼貌、守纪律、勤奋、干净,小小国家有那么多世界**公司,怎么*后成了法西斯?即使日本是“恶人”,我们能不能把他们教化成“好人”?这都是我们需要思考的,在这方面,作者是做了有益的分析的。*后,也是我重点想说的,西方战俘体现了很多优点,在**困难的情况下所表现出来的精神,对自己的人格和身份的肯定、认同,以及他们对待生命的态度;当今,美国和日本成了朋友,而日本与我们的关系却还是有很大的隔阂,这是为什么?德国人对自己历史进行了诚挚的道歉和反悔,而日本人为什么说不?为什么敢说不?这都是值得我们去反思的。在这几本书中,希望读者能得到一点点的启示。
凯利?E.克拉格(Kelly E. Crager),德克萨斯农工大学历史系访问学者,档案馆越南口述档案整理委员会主任。在参与得克萨斯大学口述历史计划的过程中,他有机会接触到“失落的营”中的幸存者,并完成了这本《太阳旗下的地狱》。
中文版序 1
英文版序 1
**章 成为战士 1
第二章 横跨太平洋 19
第三章 爪哇岛保卫战及其惨败 31
第四章 成为战俘:学习阶段 43
第五章 “地狱船”和樟宜 67
第六章 深入雨林 83
第七章 “加速运动” 113
第八章 走出丛林,走向解放 139
第九章 阴晴圆缺 163
注释 178
参考文献 232
译后记 242
丛林中的战俘
“季风雨来临时就像得克萨斯州一场惊心动魄、雷电交加的大暴雨一样。”丹?布索回忆说:“5个月时间,我们都没见过太阳。”9
大雨来时,潺潺小溪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河,河流淹没了堤岸,将沿途的一切都冲刷殆尽。尽管雨势强劲,战俘们仍然得继续在丛林中干活。大雨冲垮了铁路周边的摇摇欲坠的木桥,日军强迫他们在狂风暴雨中重新建起来。
那些进行挖方和填方的人在大雨中搬运的是淤泥而不是散土。他们把箩筐填满后,在“哟嗬”声中将其抬起,步履艰难地在没膝的淤泥里跋涉,运到公共的倾置场,并爬上泥泞的土丘把“土”倒出来,可等他们刚回到土丘脚下,大雨已经把他们刚刚倒在土丘顶上的泥土给冲刷得无影无踪。
美国人对日本人在这种天气状况下修建铁路的方式大惑不解。据服务组的加思?斯莱特回忆说:“有时候当你把泥土倒去填充时,由于土里边有那么多水,所以就不停地被冲掉。”乔治?伯恩斯补充说:“当你从倒置场下来时,泥浆会随着你一起被雨水冲下来,根本没法子有任何进展。”
战俘们每天要这样往返成千上万次,他们不断地和大雨及淤泥斗争,却仍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努力被季风雨无情地冲蚀。“有时候我会祈祷雨停,”卢瑟?普兰迪说,“无穷无尽的雨!就是下雨、下雨、下雨!几乎要把人赶到深渊绝境。”托马斯?瑞特海德说:“这对日本人来说没什么区别。他们得继续下去,而且他们确实继续这么干了。而我们要像外面有阳光照耀一般出去在雨里干活。”
季风雨还进一步恶化了营地的条件。泥浆溢满地面,疲惫不堪的战俘们要艰难地蹚过泥泞才能到达他们原始住宅般的棚屋。聂帕棕榈屋顶根本不适合季风雨,雨水肆无忌惮地把战俘们睡觉的地方淋湿、浸泡透。斯利姆?钱伯斯说:“早上起床,你睡觉的一侧会湿到皮肤皱缩。”西德尼?马特洛克说:“我躺在那儿晚上浑身发抖。空气太潮湿了,当温度降到5℃左右的时候,湿气就渗入到身体里来。”
在100公里集中营,雨水在茅屋下汇集成河,深度没过了脚面,在战俘们睡觉的台子下面流过。美国战俘们还能回忆起,由于雨水泛滥,鱼游到集中营里,他们从台子上伸手抓鱼、吃鱼的情景。丛林腐蚀了衬衫、短裤,还有他们鞋子上所剩无几的皮革,暴雨则让衣服坏得更快。
负责铁路修筑的日本军官和工程师们面临着准时完工的巨大压力,因此他们转而对非现役军官和看守们施压,来加快日常进度。看守们本来就有虐待战俘的倾向,在这样的环境中战俘们自然受到了更残酷的待遇。由于日本看守和朝鲜看守想要通过打人增进效率,所以在“加速运动”中,“虐俘”行为愈演愈烈。艾迪?冯把这种演变叫作“恐怖统治”。
为了保证每天早晨都有足够的战俘来增补,保证施工进度,看守们不停地在医疗棚屋周围溜达,对生病的战俘进行令人恐怖的“闪电战”。完全没有受过医疗培训,也没有医学知识的看守唤起病重的战俘,强迫差不多都快死了的他们到铁路工地上干活。本?邓恩描述了在医疗棚屋发生的一次“闪电战”:“那些看守*残酷的手法是把病人从医院里赶出来,让他们在前面跑,然后用棍子击打他们溃疡的伤口。除了剧痛之外,看守的做法会使溃疡烂得更快。这个时候,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在无眠的晚上,躺在床上希望并计划着有朝一日进行报复。”
如果看不出来有明显的疾病,生病的战俘就要干满一个整班,即使是疟疾患者也要像健康人一样干活。“如果日本看守看不出什么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干活。即使是他们自己的军队,病人也对他们没好处。他们只会尽快走开,让病人躺在沟渠里自生自灭。所以说,如果他们没有足够的战俘组成工作组,他们就会把病人找出来,逼迫他们去干活。”加思?斯莱特回忆道。那些分派到轻活的人一般坐在地上,用榔头和大锤击碎石头,作为铁路的道砟材料。飞起的碎石片会在战俘们裸露的腿上割开小口,而在缺医少药又无比潮湿的战俘营,这些小伤口几乎总是会变成溃疡,进而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考虑到“加速运动”本身的恐怖规划,战俘们的健康持续恶化也就不足以令人奇怪了。五个月时间里,所有的战俘都感染了至少一种疾病,大部分是同时得了好几种不同的病,即便日军给生病的战俘提供某些药品,也是杯水车薪。而且就算是日军有意提供,雨季的恶劣天气也阻碍了药品的补给。医院里通常只有很少量的奎宁,用来治疗营地里经常出现的疟疾,但是药的数量从来都无法满足需求。
日军显然极其害怕霍乱,他们有时给战俘打预防针来防止霍乱的爆发。一个叫亨利?赫金的荷兰医生为了设法增加药品数量,偷偷地替日本和朝鲜看守治疗性病来交换药品。
热带疾病和缺乏维生素摧毁了生活在丛林中的战俘的健康。接连不断的季风雨使得到处都潮湿不已,这给携带疟疾病菌的蚊子提供了避风港,而且蚊群很自然地聚集在战俘们居住的相对来说干燥一点儿的棚屋中,折磨着战俘。他们无从躲避。
有些战俘得了脑型疟,这种病通常会使他们在临死前发疯。几乎所有的美国战俘在丛林中都曾得过疟疾。22蚊子还传播登革热,这种病的特征是发高烧、肌肉和关节剧痛。哈德?瑞特在“加速运动”中被传染上了“登革热”,他将其称之为“断骨热”,因为“你每动一下,就会感到骨头像断了一样”。23
由于缺乏硫胺素,脚气病也很盛行。这种疾病导致神经系统损坏,并且造成心脏肿大。两类脚气病折磨着战俘们:湿脚气和干脚气。干脚气病造成四肢极其疼痛和丧失肌肉控制能力。托马斯?瑞特海德患了干脚气病,他说:“我无法控制右腿。我想晃动我的腿,但我没法控制它。我的脚没有力气,走路的样子就像人们说的‘拍脚’走路。”
湿脚气病的影响方式虽不同,痛苦却丝毫不少。得这种病的人,体液在身体的不同部位聚集。体液在皮肤和肌肉层之间汇集起来,急剧肿胀。船员詹姆斯?霍夫曼解释道,得了湿脚气病皮肤就失去了所有的弹性,手指按在肿胀的组织上,压痕要好几分钟才退。25睾丸尤其脆弱,斯勒格?瑞特患过湿脚气病,他声称自己的睾丸肿得像柚子那么大。本?邓恩描述了这种病的影响:“晚期的湿脚气病让那些受其折磨的病人看起来已经没有人形了,我们能听到他们临死时被聚集在肺里的体液呛住的声音。”26
痢疾在丛林中实在是太过寻常了,成了导致战俘死亡的第二大常见杀手。“加速”期内死去的166名士兵、船员和水兵中,48名死于痢疾。患上痢疾的原因很简单,营地里卫生条件不好,尤其是露天坑厕在雨季会漫溢出来,坑厕里爬满了蛆。
患了痢疾的人一天肚子疼得多达30次,拉出来的是血和黏液。如果幸运的话,他们能来得及跑到坑厕,但他们大多数情况是还在路上就拉到自己身上,其状惨不忍睹。患上痢疾,体液流失,患者开始脱水,体重下降,手足无力。詹姆斯?霍夫曼是这么描述这一状况的:“你的身体完全干涸,好像直肠都要翻了过来。身上没有脂肪,你就只是一副骨架。肠子里流出来的全是黏液,甚至几天都不停止,就那么不断地淌出来。”
麦克斯?欧菲勒的腿患了溃疡,他在100公里集中营待了几个星期。他站在小溪里,通过让鱼吃腿上的腐肉来治疗自己的溃疡,又从一个荷兰医生那儿得到了一种疗效微弱的磺胺粉末和碾碎米的混合物来治腿。由于欧菲勒在他的睡台上躺了几个星期,没有移动那条受伤的腿,这导致了肌肉萎缩和腿部肌腱的拉紧。他无法伸直自己的腿,丹?布索帮他整整按摩了一天的肌肉和膝盖,直到他重新能活动。欧菲勒继续说道:“让我吃惊的是,之后好几天我的腿只能直着,没法弯曲它。因此,布索把整个程序又从头到尾重新做了一遍。你发现这时你才真正了解了一个人,有些人就像手足。”77欧菲勒继续讲述连里的一个伙伴基思?内勒在他身患严重的痢疾时对他的帮助:“我得热带溃疡时还患有痢疾,去坑厕我得用膝盖和手向后爬。有一天,我正要干活,突然痢疾发作,弄了一裤子。我觉得很恶心,很讨厌自己,同时替自己感到难过。我坐在那儿大哭。老内勒放下工作跑进来:‘年轻人,你到底怎么了?’我说:‘我把裤子弄脏了!’他说:‘把那该死的东西脱了,我会帮你洗的。’我想这是一个人能为你做得*体贴的事之一了,我没齿难忘。”
克拉克?泰勒在105公里集中营的医院里待了一段时间,他患上了疟疾,痢疾一阵阵发作,几乎致命。莱斯特?阿斯伯理和赫歇尔?科布是他在总部连的小圈子的成员,为他在睡觉的竹台上砍了个洞当厕所,这样他就不用走到坑厕那儿去了,节省了很多体力。埃尔登?施密德中尉和他的弟弟埃利斯?施密德中士给了泰勒一罐加糖的浓缩牛奶帮助他从痢疾中恢复过来,这是施密德兄弟从他们被关押在爪哇岛开始就一直节省下来的珍品。后来,杰克?赛轮给了他一罐从日军那儿偷来的三文鱼。日本人发现赛轮从他们那儿偷东西,让他在营地的禁闭室前立正,用竹竿抽打他几个小时。泰勒在采访时流着眼泪说:“他们让他在那儿站了至少12个小时,每次他们打他,我都向上帝祈祷。”79
在如此糟糕危险的条件下一起工作,患上难以想象的各种疾病,每天目睹同伴的死亡……“加速运动”中共同的经历使这些战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团结。
可怕的“死亡之营”
如果说80公里集中营是“死亡营”,那么100公里集中营也可以如此称呼。这个营地坐落于低矮的山谷中,在整个雨季期间,营地很多地方都浸泡在一两英尺深的水中。战俘们蹚过没膝深的泥浆,刮伤、瘀伤、擦伤不断,从而导致了数不胜数的热带溃疡。整个营地的水长期不退,蚊虫和疟疾的困扰也从来没有减轻过。普莱尔将其描述为自己碰到过的*差的营地。“它几乎建在沼泽地里,泥浆似乎是没有尽头的。”
“加速运动”中,47名美国人死在80公里集中营,另外52名美国人死在建在100公里处的河湾。死亡每天都光顾这些营地,有时候每天就要带走12名战俘的生命,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那些病了、但还能走动的战俘每天组成小分队来埋葬死者。参与埋葬是战俘们要执行的*困难的任务之一。他们病得很厉害,却要进行挖坟墓这样繁重的劳动,但他们明白埋葬阵亡同伴的重要性。战俘们只挖浅浅的坟墓,这里地下水位高,如果坟墓挖得太深,尸体就会被冲掉。放进坟墓前,死者身上曾穿着的衣服或戴着的饰品都被剥掉,然后被裹在一张薄薄的竹席上。活着的人则把死者的东西瓜分掉,多出来的毯子或短裤能帮助那些还活着的人。另外一个理由是,当地人会把尸体掘出来,搜走尸体上所有的东西。
身体还行的人就去参加葬礼,由军官们做悼词,来自休斯顿号的喇叭手乔治?葛莲吹丧葬号。坟墓用柚木板立标,军官们则在上面记录死亡的日期、地点、死因,还有坟墓位置。每次有人死去,存活者就更多了一份无助。本?邓恩记得:“虽然我们几乎每天都听到丧葬号音,但还是无法适应,因为我们知道又一个朋友会永远留在丛林中——直到现在,每当听到这段音乐,我还是经常想起这些人,每一次眼中都充满了泪水……”
每当乔治?葛莲吹响丧葬号时,整个棚屋都死一般寂静,之后几分钟内,没有人会说一句话。有些人可能会流点泪,但是几乎没有人会崩溃地号啕大哭。死亡非常真实,而且离得如此近,每个人心里都问着同一个问题:下一个会是谁?
很多战俘在这样悲惨的环境中丧失了希望。继续当一名铁路上的战俘意味着更多的痛苦、更多的折磨,要每天看着朋友们死去。有人选择结束受难,他们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据凯利?鲍勃?布拉姆利特说:“你一般能看出来……我觉得很多人就是因为放弃才死掉的。他们如果能坚持下去,也许可以活下来。但是当时对他们来说,的确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再继续坚持。”
放弃希望、选择死亡是有迹象可循的。当他们在肉体上、情感上都被击垮了,他们就不再照料自己。比如,他们对个人卫生失去了兴趣(虽然这样意义也不大),也不再关心公共卫生。不愿活下去的人会停止进食,直到自己*终垮掉。他们不带任何情绪,眼神空洞,直视前方,静候死神。
幸存者们认为来自海军的哈利?哈罗德?杜普莱中士当时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愿望。伊洛?哈德把杜普莱描述成“一个活泼的海军一等中士,一个个子高高体格健壮、受到下属尊敬的人。”日本人在丹彪扎亚因为他一次无足轻重的冒犯,当着他下属的面毫不留情地把他揍了一顿,从此他在情绪上再也没有恢复过来。丛林生活才开始,杜普莱就染上了痢疾。疾病和绝望混合在一起,他确信自己已经不可能成功活下来。虽然他的朋友们尽了**努力把食物分给他,他还是拒绝进食,变得非常虚弱。在医疗棚屋里待了几个星期后,他状况进一步恶化,*终死掉了。
战俘们用他们想到的一切办法来帮助同伴们活下去。如果有人看起来要放弃生命,他们就谈论他的家庭及在美国时的生活,用美好的往事说服他尽力坚持下去。他们尽量把食物分给垂死的人,帮助清洗身子、护理溃疡,给他们讲笑话,期望如果能让他们笑几声,哪怕是微笑,也许他们又会有活下去的愿望了。如果善意的做法不起作用(经常是不起作用),他们就会侮辱他,激怒生病的战俘。他们推断,要是一个人还能愤怒,想要争执或者打架的话,那他就有足够的力量活下去。雷?里德说:“你得尝试任何方法,你得取笑他们,侮辱他们,给他们讲笑话,尽量让他们笑起来——任何能让他们从恍惚或是精神衰颓的状态中走出来的方法。”朱利叶斯?海涅补充说:“如果他不发怒,他就活不了;如果你没法引起他情绪上的任何反应,他必死无疑。”
丹?布索感激另一个战俘埃文?L. 斯卡伯勒以这种方式帮助自己存活了下来。布索得了溃疡、疟疾、肺炎、脚气病和痢疾,病得很严重,不愿吃自己那份饭。斯卡伯勒就威胁他说自己要把这份饭吃了,而不是白白浪费,因为他想活下去而布索不想。布索气得对斯卡伯勒大声吼叫,大口吃掉米饭故意惹怒后者。几天这样下来,布索恢复了气力,从医院里活了下来。
不过,有些战俘对垂死的人不那么有同情心,对他们那时的处境表现得相当无情。寻死似乎是摆脱困境的轻松方式,所以他们憎恨那些选择走这条路的人。夸脱?戈登承认当时他认为他们是逃兵:“见鬼了,他一死了之,更多的活儿就落在别人身上。有时候你会觉得死对一个人来说是一种‘出路’,因为死是没什么问题的。你死了,一切就终结了。”艾迪?冯说:“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铁石心肠,但是我的看法是,如果一个人不想活了,我没办法鼓舞他活下去。如果他想活下去,那我会尽我的能力来帮助他。但是如果他给我造成他不在乎的印象或者他向我流露出这种态度,我想我没有足够的精力耗费在他身上。”
在这样的环境里,任何人想要延长他在丛林中面临的苦难都会让人不解,但是除此以外的选择就是死亡。这些年轻的美国人还想活着看到自己的家乡和爱人们。于是他们不再去想战争的结束,而是集中精力对付当下。要在铁路上存活下来,这些人就得调整自己的想法,让自己去度过每一天。他们明白自己不能控制战争的进程,或是日本人对待自己的方式,但是他们能控制自己,尽量让自己每天晚上安全地走出丛林。对他们来说,集中精力完成每天的事,尽可能平静地度过每一天,要比眼巴巴地等着解放更现实些。要活到明天,就得先度过今天。
斯莫尔伍德在对自己的麻痹中坚持着:“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每次只想一天的生活,真的是这样。晚上去睡觉时想,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会是我们在那的*后一天。我无法想象再在那儿待上一个月。”
韦德?韦伯同样日复一日地过着,“我(会)做任何必要的事情来熬过这一天”。
伊洛?哈德则把这种日子视为一场较量:“每天晚上我都会做一个木签,看是我赢还是日本人赢。如果我觉得过得比头天晚上要好一点儿,就会在我这边做个标记;如果我觉得比头天晚上过得差一点儿,就在日本人那边做个标记……我做点儿记录来看那一天我是赢了还是输了。但是,我每时每刻都会想家。”62
总部连的查尔斯?盖茨上尉并不期望盟军会救他们,他说:“事实上,一开始我没指望能存活下来。后来,我发现自己只要能在当天生存下来,不去烦心想任何事,就会有信心面对第二天。我只为今朝而活。”63活过每一天意味着他们能活着看到第二天,而第二天是他们所能去想的一切。
一旦想法端正了之后,战俘们就马上将之应用到日常生活中去。白天在铁路上,晚上在营房里,他们每天都去做些事情来帮助自己生存下去并为下一天点燃一个希望。通常来说,他们在铁路上干活时,尽可能干得慢些,每天干到刚好不挨打就行。但是,在“加速运动”中,他们意识到,只有修完铁路他们才会离开丛林。“出去的**办法就是把活儿干完。”水兵吉米?吉说:“很多人决定,‘那么,干活吧,修完铁路,走出这该死的丛林。’我们就这么干了。”
艾迪?冯回忆道:“(日本人)下决心要修这条铁路,那就让我们把这该死的路给修好吧!我们没有去想这会帮助他们维持战争。他们想要修完它,因为修到铁路的另一端才是我们**的希望。就是这么简单。”
一天的劳动结束回到营房后,他们仔细而耐心地照料自己,确保自己的状态还能应付第二天。患了热带溃疡的人用热水洗澡,患了痢疾的人找到木炭和烧焦的饭来吃。他们经常烧几大锅热水给自己的炊事用具消毒,洗快烂掉的衣物,并用雨水尽可能彻底地清洗自己,努力把一天的泥冲洗掉。为了防止牙齿腐烂,有些人折下小树枝的末端嚼成牙刷的形状,做成临时牙刷。丛林的生活状况使他们必须要把头和脸都刮干净。保罗?莱塞伍德是菲茨西蒙斯那组的理发师,日常劳动之后,他总得要花几个小时给战俘们理发、刮脸,以交换一把糖、盐或者花生,还偶尔会得到一小笔战俘工资。
食物的问题在“加速运动”期间变得更加严重。季风雨冲掉了那条穿过丛林和铁路的泥路,军需物资难以运达营地。为了维持食物供应,日本人减少了战俘的粮食份额,每天只给吃两顿半的饭。那些病得太严重没法在铁路上干活的人得到的更少,每天只能吃一顿到一顿半的饭。缅甸当地人在大雨期间很少到施工现场,这就减少了战俘与外界交换食物的机会。大雨使得战俘们吃午饭更加困难,必须得赶在大雨把饭团冲散之前赶快囫囵吞枣地吃完。雷蒙德?里德说:“你所有的东西总是湿的,从来都不干。在工作小组吃中午饭时,你得尽可能快地大口吞下去。否则的话,还没吃到饭,餐具里就全灌满了水。”
美国人采取各种方法来填肚子。战俘们在丛林中找辣椒、可食用的叶子和草来给自己补充急需的维生素。有些人在营地里抓到了蛇和蜥蜴。乔治?伯恩斯和其他一些人在100公里集中营时杀了一条狗吃。69伊洛?哈德用他设法一直保存的美军军用包和一个日本看守换了一包25磅、爬满蛆虫的鱼干,然后和其他人把这一大包东西给分了,他认为这可能救了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70夸脱?戈登记得他们曾把一头死水牛的牛肚给吃了。
每当看到即将到嘴的“美味”时,他们是如此的激动。戈登描述他们当时的状态说:“伙计,我们那时就是他妈的一群秃鹫啊。”
当然,获取额外的食物和获得其他任何让人活下去的东西一样重要。本?邓恩一直设法保留着自己的拳击手套——这比克莱?布伦博和他的枕头要贵两倍——紧要关头,他用这个和路过的当地人换了鸭蛋和一些糖。72艾迪?冯想自己在丛林里找到动物吃,但猴子们跑得太快了,根本抓不到,他在丛林中找到的其他动物只有有毒的蜈蚣和蝎子。幸运的是,他所在的小组有一天早上遇到一条吃得过饱的巨蟒,战俘们不顾一切地抓到它,杀死,煮熟,贪婪地吃着肉。
他们还从日本军那里偷吃的东西。艾迪?冯说:“**能得到食物的地方就是日本兵的驻地。我*喜爱的目标就是日军厨房。斯勒格?瑞特是在日本人厨房干活的美国战俘之一。他告诉我日本人在厨房里开始埋地雷了,因为偷窃太多了。后来我观察日本人是怎么进去的,那肯定是条安全进出的路。地雷并没让我们的行动迟缓下来,我们只是更加小心。”
和为了生存下去必须去做各种事情一样重要的是战俘之间的互帮互助,否则他们是不可能生存下来的。早期战俘间所形成的紧密联系在丛林生活中显得更加重要。病情严重的战俘无法独自照料自己,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依赖于朋友来帮助他们度过绝望的时刻。据水手乔治?德特雷说:“你得形成一个小圈子来生存下去。这不是一件卑鄙的事或是用来骗人的方式,或者任何类似的东西,而是依靠互相照料而获得活下来的机会。如果一个人生病了,那么你要给他送食物、照顾他,也许会让他重新复原。我们都是这么做的。”
一天工作结束了,回营的战俘们一般都先到医疗棚屋里看望朋友,分享他们那天弄到的额外食物或药品。丹?布索当时已经病得快不行了,他甚至准备放弃生命,他的朋友们——服务连的杰西?韦伯和莱斯特?法西奥给他拿来了两个鸭蛋。鸭蛋在修铁路这段时期是个无价之宝,几乎是买不着的。他的朋友们有一天晚上从营房里偷偷溜出去买鸭蛋,结果被一个朝鲜看守给发现之后揍了一顿。但是,他们还是设法把鸭蛋安全地藏了起来,给布索做了“单面煎蛋”,布索坚持和两个患难之交一起享用了这场“盛宴”。
1943年9月,凯尔?汤普森在80公里集中营躺着,已经快没气了。但是他坚决要离开这所“医院”,*终,他战胜了痢疾、疟疾还有腿上的溃疡。当一个卡车司机把一车病情严重的战俘送到那个营地时,汤普森让司机告诉他那个连的主要指挥官文迪?罗杰斯自己需要帮助。几天后,这个司机回来了,给了汤普森十美元用来买食物。汤普森回忆说:“*后我买到了几块红糖,这些红糖支撑住我的身体。我永远感激文迪?罗杰斯让我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