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散文集。全书收录了十五位当代作家的散文作品。他们以动情的笔墨讲述了自身最私密的书店记忆,其中包括阿莉·史密斯、胡安·加夫列尔·巴斯克斯、李翊云、萨沙·斯坦尼希奇、艾丽芙·沙法克等世界一流的作家。书店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仅为他们提供了阅读的空间,也为他们成为优秀的写作者提供了很好的滋养。本书编者亨利·希金斯为英国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在书的序言中也讲到了自己与书店的故事,同时讲述了编这本书的初衷,希望借助这些文章让读者对书店有新的认识。
亨利•希金斯(Henry Hitchings),生于1974年,毕业于牛津大学、伦敦大学,英国文学评论家、历史评论家和语言学家。2005年,以《约翰逊博士的词典》一书获得英国现代语言学会的独立学者作品奖。2008年,以《英语的秘密家谱》一书获得约翰•卢埃林•里斯奖和萨默塞特•毛姆奖。此外,还著有《如何读懂经典》《谁害怕简•奥斯汀》和《语言战争》等作品。
伊丽莎白还记得有许多人会带着自己生活的新故事回到书店,还有更多的是人与人因为书店而相遇的故事。比如,有一个勤快的肯尼亚导游,同时也是一名书迷,他妻子是日本人,他会把日本游客带到书店来,先用日语对这里的书点评、介绍一番,再他认为他们应该读的书。
“地图。”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说。他有一张粗糙的脸,让人想起黑白照片中那种饱经风霜的男人的美。他眼睛深邃,那种眼神仿佛告诉你他在倾听,他不多说。他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他叫杰克逊·马图库,一辈子都在书店工作。他加入我们的对话。“那些游客会带着肯尼亚各地的地图离开,”他露出温柔的微笑,“他爱地图,把地图当书一样读。现在他已经不在世了,”他带着一种奇怪的遗憾,继续说道,“那时候,这座城市到处是游客,真正属于全世界。我们店里总是挤满了人。”
一片沉默。
我们站在收银台旁,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那一刻,我们对过去的感情更加强烈,简单而又真实。一个女人带着宝贝女儿走进来。她径直走向儿童区,让孩子坐在温暖、鲜艳的地毯上。你会感觉到她只是需要在继续白天的任务之前,暂时换一种状态,休整一会儿。十分钟后,小孩睡着了。女人没有买东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书店。伊丽莎白和杰克逊很平静。“爱书的人,”杰克逊微笑着说,“我们了解他们。他们来到书店寻找自我。爱书的人。”
一个壮汉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要找一本关于摩托车修理的书。杰克逊去帮他找书。他翻阅杰克逊找来的书,说骑摩托车的事,说它怎么砸伤了他。他看到某一页,选定一本书,买好就走了。我聊起这个,说书店就像一个迷你告解室,人可以来这里存放自我的真面目。伊丽莎白和杰克逊都笑了起来。
他们告诉我,本质上,书店像人类习惯的熔炉。人的性情——爱、恨、希望和恐惧——都可以从他们选择的书、他们在书店里里外外的活动、他们与文学的关系以及与卖书人的互动之中看出来。他们觉得,顾客的习惯也有助于塑造和改变书店的个性。“我们依靠他们的惠顾。无论他们要什么,无论用怎样的方式提出来,我们须倾听,尽量满足。”
他们已经领略过人类存在的各种形式。上午,可能有一个女人走进来,一边唱歌一边向他们展示她的戒指:“你们有没有关于婚礼筹备的书?”下午,另一个女人会小声问:“您能一本管理悲伤情绪的书吗?上周我失去了儿子。”
有一件书店的旧事:一位穿着深色西装的商人匆匆走进书店,竭力保持镇定,迫切寻找一本商业“指南书”。“不是这种,你们有别的吗?”他哀求着,突然情绪崩溃,“我为了商业贷款把住房抵押出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都不知道。明天他们要拍卖所有的东西。一切都没有了。”
“碰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我后问。
杰克逊答道:“我们听着,找书。如果他们想要,他们会买。但我们知道,有时候人们只是想对另一个人倾诉。”杰克逊耸耸肩:“说你感到很遗憾并不需要付出
什么代价。”
就在这时,一位端庄的女士走了进来。她是个旅行者。听她打招呼的方式和口音,大概是个北美人。她在书店里转来转去,拿着六本儿童书回到柜台前。她说是为一个她在肯尼亚偏远地区遇到的书贩买的。这个书贩的游牧民顾客要为孩子们买谜题书。这是她第二次来这家书店。两个月前她次去肯尼亚时曾在这里逗留。
两个青少年交谈着什么,直奔图像小说区,他们的手机发出古怪的声音。他们语速很快地谈论《权力的游戏》和剧中人物琼恩·雪诺,间或发出几声:“棒!”我偷偷观察他们。以过来人的角度看,我这一代人在他们这个年纪走进一个场所不向成年人打招呼,那是不可能的,也不敢在一家书店里高声传播私事。
伊丽莎白扫了他们一眼,继续我们的交谈。她说她觉得这些年来人们对书籍的喜爱程度已经发生了变化。这观点很有趣。杰克逊表示赞同。他担心新技术正在分散年轻人的注意力。
我问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像现在这样,书籍和书店还会有未来吗?”
伊丽莎白和杰克逊只是苦笑。
我们四周晃过朝生暮死般短暂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