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内容讲述: 美国高等教育体系中的“青椒之困”--当年轻博士顺利毕业, 走上讲台正试图大干一场时, 猛然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兼职的讲课机器--捧着早已被规划好的课程大纲教授通识课程, 照本宣科下拿着居于最低水平线的时薪, 按课缔结的一纸合约无法给出任何保障--非升即走是常态, 而长聘教职则遥不可及。数以百万计的名校博士以“兼职教师”的头衔为开端, 走入了高等教育“按需而定”的新生态循环, 能否在激烈竞争中杀出重围获得长聘, 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从拥有最高学历、最被看好的学生,到非升即走所驱使的不稳定劳动力,在学术职业临时化的背景下,博士群体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common worries:在高高抛起学术帽的同时,也一脚迈进了朝不保夕的巨大熔炉。理想与现实之间,学历之死的悲歌弥散风中,但青年人永远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曾几何时,我们对大学的美好寄托全部汇聚在“象牙塔”一词里,它是学术的殿堂、智识的堡垒、人类永恒的精神家园。然而,一个多世纪以来的风云突变,大学经历了“市场化”“产业化”“信息化”的多重嬗变,自告奋勇地走上经济建设的主战场。当“学以致用”取代“启蒙心智”成为高等教育的主旋律,当“标准化生产”替代“个性化培养”成为高等学府的经营之道,“象牙塔”从内到外开始坍塌已成为有目共睹的事实,而栖生于此的知识分子也难逃溃不成军的命运。
过去20年间,世界高等教育领域最具颠覆性的几次改革无一例外地发生在美国。而这样的颠覆必然给整个生态环境带来史无前例的、连锁反应式的巨大冲击和挑战。所幸的是,我们时不时会读到这样一本振聋发聩的书,它说出了你一直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话。这些话可能在你心里埋藏了许久,却一直找不到任何有意义、有力量的出口。在教育行业兜兜转转十年有余的我,与此书相遇是一种机缘巧合;而作为初出茅庐的译者,能有机会把美利坚象牙塔里这位颇为失意但仍不改初心的“知情人”的真切叙述,以白纸黑字的朴素形式原原本本地向中文读者转达,更是何其幸运。那些和盘托出的喜怒哀愁,那些不为人知的院校之殇,何尝不是我(又或者是你)欲言又止的心声?
在翻译过程中,我也确实体会到了两种实实在在的苦恼:一是“二度创作”之苦,二是“感同身受”之苦。前者或许是每一位资历尚浅的译者必经之“痛”,一种在追求“得意而忘形”的理想之境的过程中,在科学和艺术之间力求平衡而往往“百思不得其解”的职业认知与行为倾向。好在我很快说服了自己——尽我所能,余下的事,当以专家前辈的指正、赐教为盼。至于第二种苦,恐怕是自己讨来的——对教育这个话题总是割舍不下却又释怀不了。从某种角度说,翻译工作的本质无疑是一种“沉浸式”体验,一次次身临其境地投入作者创设的情境氛围(即译者的工作氛围)中,而当这个主旨氛围总有充分的理由令人爱恨交加时,其吸引力和杀伤力自然也会相互捆绑、反复撕扯:
少数人成功上岸,大部分则被淘汰。
这是关于我们自己的故事……只有当我们承认自己是被驱逐的流亡者时,故事的结局才算完整。我们寻觅过无数条出路,内心却始终牵挂着失去的
家园。我们中有许多人,仍会在各奔东西的漫漫长路上,默默悼念那个不复存在的、属于我们自己的群体。
当“象牙塔”不复存在了,或者说,当它完全披上了“金字塔”的外衣,我们如何重新看待和定义当今的教育?愿这本书能助我们开启一段新的认知与再认知的探索之旅。
最后,我想借此机会感谢责任编辑邱迪女士,以及我的友人朱狄旎娜女士给予这本译作的倾力付出。希望一切都是值得的。
[美]赫布·柴尔德里斯(Herb Childress)
威斯康星大学密尔沃基分校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环境行为学博士。2013年以前,曾于波士顿建筑学院担任研究与评估主任;更早则是在杜克大学担任梅隆讲师与写作中心副主任。现为万花筒集团合伙人,这是一家基于民族志的咨询公司。著有《背叛的风景,欢乐的风景》《博士字典:关于博士和教师生活你所不知(但应该知道)的词汇表》等畅销书。
推荐序 我今年35岁,还可以去大学做教授吗 严飞 001
访谈保密性声明 001
序言 职业之死 001
第一章 宣传册不会告诉你的事 001
第二章 终身阵营与临时部队 032
第三章 阶级有别:青铜、白银、黄金或白金 052
第四章 “临时大军”养成记 084
第五章 如果不给教师付薪,学费为何如此高昂? 115
第六章 象牙塔里的“饱汉” 171
第七章 无一幸免的旁观者 195
第八章 我们该做些什么? 235
尾声 放逐此生 267
附录一 文化变迁的多要素追踪 280
附录二 学术职业匹配度测评方案 290
致 谢 305
参考文献 308
索 引 332
译后记 346
在我们当代的创新精神中,包含了这一信条:与其打败竞争对手,不如使其成为局外人。这与高等教育领域的见闻如出一辙。大学教师被打败了,但他们没有经历卓绝斗争,也并未分出孰胜孰负。一切不过是“重新下定义”,几番运作之后,大学教师成为校园里的局外人。而作为一种职业,它正以细微、隐秘但又明确的方式渐渐消亡。
那些宣传册不会告诉你的事——
如果询问身边的人,我们还会发现,有相当多的教职、科研人员其实并不是正式员工。
招生材料也从来不会透露大学生活里那些不为人知之处。比如,一所录取率非常低的大学——也就是生源出众、师资一流的那种大学不会告诉你:你女儿的学术写作基础课程,其实并不是由这所大学的长聘教师教的。
至于不计其数的“普通院校”——那些宣称具备向上流动性(可以转入更好的大学)和高就业率的学校,它们的宣传手册也不会告诉你:你儿子遇到的大部分教师都是临时工;第一学年可能会有6—8门,甚至全部10门课程都是由兼职讲师教授的。宣传册也很少提及另一组相关数据:你儿子升读大二的概率只有75%,大学毕业的可能性不会超过50%。在那些最依赖兼职教师上课的学校,毕业率也许还要低得多。
悖论在于,大学所经营的业务,其最根本的特点为“承上启下”,即青年学生求教于治学严谨的学者。然而,这一本质特点却受最后一刻“按需而定”的影响,成为最不可测的经营要素。
在高等教育领域,阵容强大的“临时教师”被冠以五花八门的称谓:兼职教师(adjunct faculty)、兼职讲师(part-time lecturer)、访问学者(visiting scholar)、博士后研究人员(postdoctoral fellow)、实践类教授(professor of the practice)、驻校艺术家(artist in residence)。它们掩盖了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隐性条件:根据课程或学年需求得到工作,不保证长期聘用,报酬常常少得可怜,且不享有任何福利待遇。文雅的措辞使人们越发看不清事实的真相,我们不妨直截了当一些:大学教师的工作,本质上变成了一份“零工”(a pickup job),就像给优步(Uber)当司机,或是在“跑腿兔”网站(TaskRabbit)接单一样,本质上毫无区别。
如今大学教师的生存状态——不管开车、坐公交还是乘火车,奔波在路上的他们永远不确定下学期迎来的是“丰收季”还是“干旱季”,永远活在承诺或将兑现的希冀之中——而这或将兑现的承诺让每个人都保持了缄默。
从顶尖院校到州立综合性大学,都在名校毕业生中择优录取教师人选,而不再仅仅考虑来自普通院校的优秀毕业生。
找兼职很容易,但正儿八经的工作都给了院系里有“背景关系”的人。对兼职教师来说,发表也是一件让人左右为难的事。做研究、跑档案馆,这些都要来回折腾,参加会议也是如此。但你不得不耗在暑期课程上,根本没时间也没经费去发表。我已人到中年,必须开辟另一片天地才行。
我认为,大学发展到最后是不需要什么终身教师的。有学生问我是否要继续攻读博士学位,我总是劝他们打消念头。我这一代是牺牲品,因为都是别人在做决定。博士学位毫无价值,我一直在劝退那些想要以身试法的学生。如果你纯粹为了丰富自己的学识,并且拥有足够自立的经济实力,那你就去读吧,去读就是了。如果不是的话,请你放弃,马上放弃。收了那么多学费,用在教师身上的钱却少得可怜!每一门课,学生可能一共付了6000美元,而你却只能拿到100美元。读大学不就是为了上几门教授开的课吗?不然花这么多钱是为什么?学费的大部分应该付给任课教师。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干什么都不挣钱。出书吧,就拿个10%的报酬;教书吧,就拿个微不足道的零头。所谓工作就是不断贬低你作出的贡献。而这竟是大家达成一致的共识、普遍接受的规则。我们花了10年时间做学问,得到的却是那些学了半吊子的人所挣的一个零头而已。
也许,这个体系走向瓦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