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科学的道路
——建设中的新时期文学批评学浅谈
文学批评学作为一门科学,至少有两层含义:其一,它所研究的对象——文学批评是一种科学的事实;其二,它对这一事实的研究是一种科学的方法。通观我国的文学发展史,在这两个方面都有所欠缺。然而,新时期的文学理论批评出现了重大的突破,这种突破的标志是文学批评开始找到了自己正确的位置,逐步走向科学的道路。这就使文学批评学的建设具备了基本的前提。
但是,走向科学道路的步履并不轻松。我们发现,文学理论批评一直处在一种矛盾的状态中艰难地跋涉着。一方面,文学理论批评在调整了自己的方位以后,面对着十分广阔的施展本领的领域,出现了空前的繁荣活跃,短短十年已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另一方面,它又常常陷入痛苦的困惑之中,人们对它的指责与不满有时也是十分强烈的。这种矛盾的形成,主要来自下面三个方面的影响:
首先是沉重的历史因袭。历史的馈赠固然是丰厚的,但历史的包袱同样又是沉重的。特别是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兴起之后,我国文学理论批评一直受着庸俗社会学和机械唯物论的影响,长期以来所形成的视之为唯一正确的批评模式以及人们的心理定式,造成了批评的单一和僵化。
其次,外来文艺思想和新的批评方法的巨大冲击,使人们从一个封闭的视野里冲了出来,这时惊异地发现,和本来十分广袤的文学批评天地相比,我们自己原来所固守的范围是多么狭小!但是,蜂拥而来的新的思想和方法打乱了旧的秩序,人们还来不及进行梳理、调整,思想进入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
再次,千姿百态的创作实践把文学批评界扰乱得眼花缭乱,特别是一批用传统眼光无法界说的所谓“反小说”、“反诗歌”、“反戏剧”等带有极强实验性作品出现时,传统的理论固然依旧可以对它们说三道四,但毕竟又显得常常是力不从心、捉襟见肘乃至无能为力。
正是上述三方面的原因使得新时期的文学理论批评发展处在矛盾的状态中,它已经走上了科学的道路,它已经看到了前面的坦途充满着诱惑,但它需要强大的动力,否则它将困顿在起点上。于是,许多同志迫切地意识到,应当建立起完整意义的文学批评学。
一般来说,文学批评学是文学批评发展、成熟的产物,它有赖于文学批评实践所积累的丰富经验和充分的思想材料;一旦建立起文学批评学,就能在更高的层次上去指导文学批评的发展。西方的文学批评学,正是经历了这样一个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过程。但是,我国正在建设中的文学批评学却走的另一条路子。新时期的文学批评刚刚走上科学的道路,无论从经验积累来说,还是从材料准备来说都显得很不充分,现在着手建设自己的文学批评学似乎尚嫌为时过早。不过,由于文学批评的自身矛盾,促成了我国文学批评学的诞生,它与其说是文学批评发展的产物,不如说是人们在因袭中找到的解决矛盾的武器。人们借助文学批评学,去俯视整个文学批评的现状,把握它的走向,确保它在科学的道路上稳步前进。既然我国的文学批评学是在另一条路子下产生的,它就必然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归纳起来,主要是:
一、它是从对具体范畴的个别研究开始的。
所谓完整意义上的文学批评学,应该具备一个自成系统的整体框架,它至少包括文学批评本体论、批评家研究、文学批评方法论、文学批评史、中西文学批评比较研究、文学批评的概念和范畴等几个基本部分。我国目前主要还只是从事对这些基本部分的各别研究,有些部分诸如批评本体论、批评家研究等已有了较深入的开拓。那么,这些并非统领在一个完整体系之下的个别研究能否也能称为文学批评学呢?我们以为是可以的。因为人们借鉴了西方现成的理论材料,具有建立文学批评学的自觉意识,这些分散的各种研究大都包含了宏观的、整体的意识在内。如同一座大型建筑在整体框架竖起之前,可以先浇灌该建筑的预制构件一样,我们不妨把这种个别研究比作未来文学批评学的预制构件,在它成型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它在未来体系中所处的位置。
二、实验方法的并行不悖。
如前所述,我国的文学批评学的建设是在缺乏充足的思想材料和经验积累的条件下起步的,而国外一系列新的批评方法尽管开拓了人们的思路,但毕竟还只是一种抽象的理论资料,必须同我国的创作实践结合起来,才能有助于建立起自己的文学批评学。因此,人们在研究过程中,往往采用了实验的方法。许多同志在研究文学批评学的同时,也在进行具体作品的文学批评;而一些理论观点,往往是在尝试用新的方法批评作品的过程中阐释出来的。这似乎有一点现炒现卖的味道,但由于文学批评学本身就是一种运动美学,在研究过程中注重实验方法是符合这门学科的特性的。
如果我们对文学批评学的几个基本部分做一番扫描,便大致可以了解我国正在建设中的文学批评学的粗略轮廓。
研究得比较深入的是批评本体论、批评方法论和批评家。
首先是关于本体论的研究。这实际是要回答理论批评处于作品和读者之间、审美客体和审美主体之间,其职能、原则、态度、任务和标准到底是什么,这是批评学中最为基本的命题。说来好笑,长期以来,尽管众多的人在从事着文学批评,但关于批评本体论的思考却不多。1985年以来,这种状况有了明显改变。如同反省文学到底是什么一样,大家纷纷意识到需要弄清楚批评到底是什么。有人说,批评即选择;有人说,批评即破译;也有人说,批评即创造……种种说法,莫衷一是,但毕竟都是在思考这个最基本的命题。依笔者愚见,批评什么都是,但似乎又什么都不是。在这里,现代科学哲学中所提供的“互补”意识十分重要,没有这种“互补”意识,似乎很难完整地回答批评是什么。
其次,是对于批评方法论的研究。在理论批评界,文学批评方法论问题从1984年下半年起成了热门话题。从涉及范围看,有思维方式文艺美学、文学史、网络论、创作与欣赏、作家作品论等各方面;从引进的自然科学研究方法上看,有心理学、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模糊数学、统计学、悖论以及普里高津的耗散结构及库恩的范式理论等,其重点则是以系统理论为中心的科学方法论;从借鉴外国文艺学以及其他社会科学新成果上看,有社会学、西方马克思主义、结构主义、新批评、原型批评、接受美学、现象学、符号学、语义学等等。当然,在整个研究中,关于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与新方法论的关系、传统方法与新方法的关系、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研究能否联姻等问题还存在着尖锐的分歧,也出现了一些机械照搬、生吞活剥的弊病。但人们毕竟认识到,方法是多元而不是单一的,各种方法各有所长。在这里,现代科学哲学所倡导的理论“增多”原则同样值得重视,在方法问题上,非此即彼、互相排斥的思维方式绝对无益于批评的发展。
再次,是关于批评家的研究。完整意义上的文学批评学研究当然也应当包括完整意义上的批评家研究。这在1985年的理论批评界同样引起重视。人们终于开始谈论起批评家的心理结构,诸如感性心理结构和理性心理结构的二维状态;终于开始研究批评家的思维方式,诸如再现性思维和创造性思维;终于开始思索批评家的个性特征,诸如感受型、思维型等等。总之,批评家研究拓展了许多崭新的领域。
而对批评史的研究、中西批评比较的研究以及批评概念和范畴的研究则显得相当薄弱。
关于文学批评史的研究,实际上是文学批评学中的纵向研究。从事这种研究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理清整个文学批评的发展线索,通过这种研究,能够使人们更清醒地意识到每个历史时期文学批评的动因,从而在构筑文学批评学时,增强其历史感。
关于中西文化批评比较研究,实际上是文学批评学中的横向研究。这种研究的目的在于理清中、外文学理论批评在思维方式、批评方式诸方面的异同,从中发现各自所长,以确立适应当前现状、具有发展前景的参照体系,形成既有民族特色、又有人类意义的批评学。
关于文学理论批评概念和范畴的研究,则是文学批评学研究中另一个基本的命题。一般说来,一种学说的形成和发展,也就是内部概念和范畴的确立和发展,因此,及时总结、吸收、丰富这些概念和范畴,是建设与完善文学批评学的重要基石。
新时期的文学批评学是一项开拓性的理论事业,严格说来,它正处在开始建设之中。既然文学批评已经走向科学的道路,更需要插上文学批评学的翅膀。因此,每一位文学理论批评家有责任为建设我们摇篮中的文学批评学而添砖加瓦!